55.一醉解千愁(2014第一天加更)
半餉,才見阿列睜開眼,沉沉開口:「他們全都死了,我上哪去看?」一個錚錚鐵漢,眼中居然浮現了淚花。
聶雲楓驚愣住,直覺而問:「出了什麼事?」
阿列仰起頭,不讓淚落下,等控制住情緒後點了一支煙,放到嘴裡猛吸了一口。
「在我混的快要出頭時,仇家卻找上了我家裡,一夜之間,把他們三個人都砍死了。當我知道的時候,沖回到家門口,現場已經被警察封鎖。這在當時成為一個極轟動的案子,被定為歹徒入室搶劫殺人。
我不敢露面去領屍,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三人被警察抬走,因為我怕被抓進牢里,再沒有報仇的天日。後來我一個人單槍匹馬帶著一把大砍刀衝到仇人那,一刀就把那人給捅死了。這是我第一次殺人。那種感覺相信你也一定體會得到,血灑滿我全身,滿頭滿臉都是,甚至都可以感覺到那溫度漸漸變涼……」
聶雲楓眸色一暗,那晚的一幕再度浮現眼前,確實如阿列所說,可以感同身受。殺人真的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應該說很殘酷,也很恐怖。
阿列頓了頓后又繼續回憶:「我那仇人的手下有很多,他們見到老大死了,全都衝上來砍我,在手上被砍中一刀后,痛意使我驚醒,連忙拔腿就往外面跑,可跑得再快也跑不過那麼多人,誰的刀砍向了我的臉,就留下了這疤痕。那一次,要不是城哥,我可能命也送在那裡了。而城哥為了我被仇家砍了三刀在背上,那時他不過才十八歲。從那一天開始我就發誓,這一輩子都效忠於他。」
聶雲楓沉默,沒有想到其中會有這樣悲慘的故事,更沒想到陸城居然是阿列的救命恩人。難怪他們之間的默契與信賴,彷彿渾然天成,一個眼神就能領悟對方的意圖。視線不由落在阿列臉上那淺色的刀疤上,因為年數已經久遠了,不會再猩紅,不長不短的差點橫跨整張臉。
其實看久了,就不會覺得猙獰,阿列長得很陽剛,濃眉大眼的,因為多了條疤給人感覺陰沉,加上他一向沉默不語,所以有一種冷厲的氣勢,其實這都是經過了太多風雨造就而成。
拍了拍他的肩膀,找不出什麼安慰的詞,男人之間實在做不到像女人那樣溫聲安慰,於是給他倒滿了酒道:「喝吧,今晚我們不醉無歸。」他改了主意,本來不想醉,現在因為阿列的陳年往事,不妨醉一場。
這些過往都曾是阿列一輩子都不敢去觸碰的傷口,而現在說了出來,心裡反而踏實了許多。有時候,訴說確實是緩解傷痛的良藥,不一定要傾聽的人感同身受,至少可以讓心的缺口慢慢填補起來。他端起酒杯,一飲而盡,覺得不過癮,讓吧台後面的小弟開了瓶洋酒。
「來,雲楓,啤酒喝得不過癮,既然想醉就喝這個。」其實,通常大多數時候,他都不喝酒,因為城哥說過喝酒容易誤事,在江湖打混的人不要讓自己麻醉,但今晚卻真的想嘗嘗喝醉是什麼滋味。
聶雲楓聳了聳肩,應道:「好,今天就陪你喝到不醉無歸。」
「好!好兄弟!」
兩人你一杯我一杯的,很快一瓶洋酒就下了肚,腦子已經開始昏沉。阿列趴在吧台上,眯著眼笑道:「這是我喝酒最爽的一次,比他嗎的跟女人上床還要爽!」
聶雲楓聞言也笑了起來,用手臂推了推他,調侃地問:「怎麼,咱列哥也有女人?怎麼從來沒見過啊。」阿列將他推了一把,表情頗為嫌棄道:「是男人就自然會有女人了,我泡妞的時候你都還不知道在哪呢。也就你把個女人當成寶,別人都入不了眼,其實啊,天涯何處無芳草,女人呢,玩玩就好,別當真。」
阿列嘴上雖是調侃,其實意有所指,希望能夠點醒這個傻小子,跟什麼人爭女人不好,非要跟城哥爭。一看就知道那個洛夏,不管是否是城哥的妹妹,都是被他惦記在心底里的,就連跟著城哥回國的那個玲姐也比不上。
聶雲楓神色一頓,表情微僵,隨後又笑了笑,只是笑容卻萬般苦澀。拿出煙盒,抽了兩支煙,給阿列點上后,自己的也點燃,卻沒放到唇邊,只夾在手指間。煙霧繚繞里,他迷離著眼,似醉非醉,漸漸被台上一個歌女吸引了注意,或者說是被那歌聲吸引。
她唱的是一首外文歌,以他學了三年的高中英語水平去聽,雖然聽不懂,但卻可以判斷語種也不是英文,曲調十分的婉轉動聽,唱到動情處又十分激昂。尤其是那個歌女的眼中似乎有晶瑩在閃爍,是什麼樣的情境讓一個人在歌唱中流淚?
「雲楓?」阿列再次喚,這小子說著話居然就走神了。隨著他的視線往台上去看,笑得有些曖昧:「怎麼?看上了?要不要給你安排?」
聶雲楓從音樂中拉回心神,反應過來阿列的話意,不由失笑搖頭,他還沒到那種飢不擇食的地步。阿列見他神色淡漠,也知他非好色之徒,想起之前那件事,問道:「洪爺走了,你打算怎麼做?」
「你覺得我該怎麼做?」不答反問,他想聽聽阿列的意思,這也是今晚約了出來喝酒的目的。阿列肅了神色,盯著他的眼緩緩道:「我能給你的最好的忠告,就是以後跟著城哥,我們一起打拚。」
聶雲楓眼中閃過淺譏,勾著唇角問:「你要我投誠?拿洪爺的場子?」
阿列倒吸涼氣,面色沉鬱開口:「雲楓,你入道太淺,覺得真讓這些場子給你來管,能控得住不?其實.……城哥很欣賞你,這是一個機會。」講到最後頗有些苦口婆心,既然把他當成兄弟,自然不想城哥對他有猜疑和戒心。原本這些話他也不大會開口,正好是借著酒喝多了有些上頭,已經失卻的熱血似乎又回到了身體內。
聶雲楓低下眼點頭:「我明白了,明天我會與城哥談。」在陸城面前,他從來扮演的都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的角色,以前是,現在是,將來是不是不可知。阿列的話很有道理,洪爺臨終的遺言,加重了他肩上的包袱,以目前他的份量,還吃不下這口肉的。
喝了杯冰涼的酒,從嗓子眼一直透心涼,視線再度轉向台上唱歌的女人,她現在換了首中文歌,曲調依舊是憂傷的,歌詞填得更加觸動他心。
把愛剪碎了隨風吹向大海
越傷得深越明白愛要放得開
是我不該怎麼我會眷著你眷成依賴
讓濃情在轉眼間變成了傷害 ……
細看那個女人的眉眼,居然有一些夏天的神韻,只是風月場里呆久了,多了一絲風塵氣息。他的夏天斷然不會有這種氣質的,從來她都是清新純凈,心中嘆息著,他有多久沒見到夏天了啊?好想,好想.……
阿列見他又一次盯著那女人看,眸中閃過了戲謔,調笑著說:「喜歡就點過來陪你喝酒,晚上直接將人拿下來,鬆動鬆動筋骨。」
聶雲楓連忙收回視線,他倒是忘了這是自己場子了,以現在的身份看上一兩個風塵女,瞬間就能把人叫到跟前來。只是,他沒有興趣。拿起洋酒瓶搖了搖,見還有小半瓶的,滿上酒後,「來,喝酒!女人與酒,我對酒比較感興趣。」
阿列沉笑出聲,端著酒杯道:「你這小子還真是不解風情,有時候女人是個令你舒服的尤物,別告訴我你還沒嘗過那滋味,你和……」話戛然而止,沒有再說下去。
聶雲楓與洛夏的事,他不說知道的很清楚,但那時洛夏為了見他寧可自殺這回事是還記得的,之後兩人就一直住在現在的那所公寓里,但現在那個女人卻在城哥的身邊……仔細看了看聶雲楓的神色,雖然臉上並未有表情變化,但眼底卻透露了悲意。
嘆了口氣,看來那個洛夏,是雲楓不可觸碰的逆鱗。這到底是個什麼事,如果不把這件事給解決了,城哥與雲楓之間怎麼可能真正走心到一起?今晚註定是個不眠夜了,他回想起了過往,雲楓牽動了舊情,真的除了一醉解千愁,別無他路。
於是不再多說,讓酒保送上各種酒。
有人說,若想醉,酒就要混著喝。幾種烈酒混在一起,喝到嘴裡,像是燒刀子一樣辣嘴,從喉嚨口下肚,一條火線直竄而下,直接就在血液里沸騰。這就是所謂烈酒的功效!
到最後,兩人到底喝了多少酒,也數不清了。只知道兩個人是真的喝醉了,被酒保們抬著離開吧台的,甚至無意識到已經不可能自己回家了,自然就住在樓上的包廂內。既然是做夜總會的,肯定會有特殊服務,床這種東西又怎會沒有呢?
頭痛欲裂,聶雲楓睜開眼的第一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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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精的麻痹,只能讓人一時忘了痛楚,那些過往刻進心底的傷,根本就無法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