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冷言傷害(第二更放上)
林美靜的目光一直沒有從聶雲楓的臉上移開過,從他注目的地方知曉,他是在看站在路邊的那個女人。剛才出門時她輕掃過一眼,那是個年輕美麗的女孩,她身上的乾淨氣息不是自己所能比擬的。
女孩的出眾之處,在於只是那麼盈盈而立,哪怕是夜空下也彷彿籠罩於陽光之下,也就是說她的身上帶了某種陽光氣息,是她們這種社會底層仰望的。在看清他們時,稚嫩的臉上露出驚訝、疑惑、憂傷等多種表情,卻無損她的美麗。
她並不屬於這個世界,但林美靜知道,她是來找聶雲楓的。因為女孩的雙眼只盯在他身上,而看著他的眼中,閃閃發亮。柔媚地靠近他耳邊,輕聲問:「她是你的女孩?」
聶雲楓沒動,一身清冷外顯,沉聲命令:「離我遠點。」聲音裡帶著蕭殺,足以證明他此時的心情極度不好。男人在這種陰霾時刻,千萬不要去惹他,也不要挑戰那條線。林美靜立即識相地彈開了些距離,卻仍覺渾身發涼,這種寒意是從骨子裡透出來的。
從認識這個男人到至今,從來見他都是冷麵,最近忽然常點她的台,甚至揚言將她包下,人前看似疼寵,卻在人後總是異常疏離,甚至連稍微一點身體的接觸都難忍,這樣的情況他自然是沒有動過她的。其實第一次見面,他也沒有碰過她,當時他已喝得爛醉如泥。
倒不是她有多賤想跟男人好,事實上她在星城唱歌,只是駐唱,不是坐台。可是在這種場合里,哪裡會由她說了算,既然走進,就會身不由己。來安排的人說是場子里的大哥,光這個頭銜她就不敢違逆,只能打落牙齒合血吞。
幸而她遇見的人是聶雲楓,並不是一些粗俗的老頭子。後來知道這個場子是他在管,然後成了他的長期陪侍,等於有了他的照拂,於是在星城的日子要好過很多,又不用做皮肉生意,只需陪在他身旁,這樣的好事當然是欣然接受了。
也虧得聶雲楓的關係,她現在都能早早下班,不用再唱歌唱到半夜。甚至因為貼上了聶雲楓的標籤,唱歌也可以有了選擇,不用為了遷就客人唱一些低俗的曲子。
每晚有兩首曲是聶雲楓必點的,就是《jet'aime》與《剪愛》,前一首法文歌他似乎迷戀到沉醉,甚至偶爾會讓她教他發音學唱。后一首《剪愛》她不太明白他為何也如此衷情,但或許是因為唱得太多遍,這首曲要比前一首更能掌控,歌詞中的意境都能揣摩出來。每次唱起,情緒就能投入到其中去,甚至會忘我。
有過那麼幾次,她唱哭了自己,從台上走下來,聶雲楓給了一句讚美的評價:唱得很好。當時驀然生出一種念頭,若有那麼一個男人,每天晚上都來聽你唱歌,是否代表他有點喜歡你?這似乎是每個女人在看到一個心動的英俊男人會產生的想法。
可是心也就那麼雀躍了一下,在看清聶雲楓的眼中沒有任何一點波動后,逐漸涼下來。她在風月場里也呆了好長一段時間了,見多了男人的甜言蜜語,這個男人從未有過,甚至連一絲曖昧都不曾給過,除了將她歸在他的名下這個舉動頗為令人遐思外,其餘的任何事都沒做,怎麼可能會對她有情呢?
而就在剛才看到他盯著後視鏡那沉痛的神情,更加肯定了心裡的答案:他的心上已經住了人,她走不進去。
車子停在路口,只要往裡面走上兩分鐘,就可以到她家了。聶雲楓轉過頭,沒有急著趕她下車,烏黑的眼眸淡沉,他已經從剛才的失態里恢復了冷靜。
「拜拜,明天見。」林美靜出聲道別,開了車門準備下車,卻覺身後一道猛力將她往後拽,在她還沒來得及反應時,清冷氣息撲面而來,接而什麼柔軟貼上了她的唇,兩秒過後才知曉居然是聶雲楓在吻她,可是還沒有任何感覺時,他卻又徒然推開,混亂的喘息在側,漠然的聲音在說:「抱歉。」
前後不過幾秒的時間,莫名又觸動,林美靜覺得自己心跳在加速,可是眼下聶雲楓臉陰沉得有些嚇人,她不敢多問什麼,最終只輕語:「我先下去了。」在看到他點頭后,再度推開車門,這回沒有再受到任何阻力,一鑽出車子,一股子冷風從脖子那處灌進來,立即熄滅了剛才漸起的溫熱。
很快汽車起動,目送著它遠去,直到看不見了才轉身往家的方向走。不太明白聶雲楓最後那個吻是為何意,不像是為情而發,在他鬆開自己的霎那,她看清他眼中一閃而過的情緒是懊惱。今晚他的不對勁都是從在星城門口看到那個女孩開始,不由苦澀地嘆息。
不管如何,在這樣的時機里,她還是感謝聶雲楓的。不說給她重生的機會,至少讓她過得不是太困難。所以,就算只是一個替代品,或者是演戲的工具,她也,甘之如飴。
###
走進電梯,聶雲楓靠在一邊牆上,抬頭看著數字飛快翻動,本就住在六樓,電梯上升的速度連在腦中閃個念頭的時間都不夠,就已經到了自己的樓層。
「叮」的一聲,門開了。
他走出電梯,手自然地向兜里伸去,準備掏鑰匙開門,但是所有動作在看到門口的人時瞬間僵住。
洛夏。
她穿的還是剛才那件土黃色毛衣,黑色長褲,甚至外套都沒穿。抱膝坐在他家門口,下巴擱在膝蓋上,眼睛怔怔地盯著前方的地磚。聽到電梯的聲音和腳步聲,她抬起頭來。
剛才隔得遠,只看到她的臉色有些不好,此時近了,卻看她似乎清瘦了些,本就不胖的人,現在下巴尖尖的,眼睛顯得更大。而且她的嘴唇似乎因為冷,被凍得有些發紫,已經快一月份了,天氣這麼寒涼,她居然就只穿了毛衣跑出來。
在她抬起眼的霎那,眼中閃現驚喜。
聶雲楓沒有想到她居然等在這裡,可是卻沒有站起身,向他走來。因為他在看到她的一瞬,眼中滿載的依戀立刻消失了,換上了疏離。以從沒有過的冷凝態度,看著他的夏天,是啊,他的夏天,可是今後可能就再也不是了吧。
誰都沒有出聲,聶雲楓停滯了三秒,才走到她身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問:「你怎麼在這裡?」這無關疑問,而是質問,語聲中沒有一點溫度。
洛夏從地上站起來,想要像上次一樣撲上去抱住他說想他,可是這樣的眼神讓她遲疑不敢。墨拓般的重瞳里印著她的身影,卻是,波瀾不驚,像在看待一個陌生人。她不明白為什麼才幾天不見,他們之間就好像有跨不過去的鴻溝一般,變得完全漠然。她並不後悔把自己給他,但是……
聶雲楓看她怯懦憂傷的樣子,有些心軟,可腦子裡卻很清醒,他必須扮演一個吃干抹凈的壞人。「洛夏,以後別再來找我了。」想過很多鋒利尖銳的話,但最終只吐出這麼一句。
可僅僅一句,就見洛夏似乎要承受不住,身體震顫了下,眼中滿是震驚。
不想再看那雙劇痛的眼,垂落視線繞過她,拿出鑰匙想要開門入內,但在關門的時候,身後的衣服被洛夏緊緊拽在手裡。他扭頭去看那泛白的手指,可以想象她抓得有多緊。
「聶雲楓,發生了什麼事?我不明白。」她不明白為什麼他會如此對她?不管是誰說他怎樣,她都不信,可是眼下的他為何全然沒了一點溫和,只剩冷漠?
聶雲楓眸色暗沉,低喝:「放手!」即使聲音再冷硬,卻不敢去看她的表情,只是低頭盯著她的手,察覺到自己喝出聲時她的手開始顫抖,然後手指慢慢的,慢慢的,一根一根鬆開。沉閉上眼,幾乎可以想象到她現在臉上難過的神情,每一個表情都清晰得猶如在目,清晰得讓他下一刻就會心軟。
是什麼在滴落,地上一個小小的水圈漾開,接著第二滴、第三滴……聶雲楓再說不出任何一句冷言,因為他不忍。轉身徑直走進屋,步伐倉惶,直接推開了陽台上的玻璃門,寒冷的夜風使他逐漸軟化的心再度堅硬。
冷漠、殘忍、酷寒,這許多名詞,被很多人用在他身上,而沒有一個辭彙,他曾經有那麼對待過夏天。可是現在,他就在做著這樣的事。
夏天於他,從來就是可以左右他理智的人。以前如此,現在更是如此,將來.……他不知道他們還有將來嗎?現下他在做的,就是斬斷一切,斬斷將來。
他要冷風來清醒自己的頭腦,需要冷靜,不然必定潰不成軍。
身後傳來腳步聲,知道是她跟了過來,門沒有關,等得就是再一次將她擊潰。
「聶雲楓,不要趕我走好嗎?」乞憐的聲音在身後輕聲說。
「然後呢?陪我再睡一晚嗎?」
洛夏一愣,沒想到這種話會從他嘴裡吐出來,竟似帶了譏諷意味。
————
在那傷春悲秋的時刻,是命運摩挲了彼此的掌紋,徒留傷害,為的是一句——不得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