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府中插曲
任蘇眉頭微皺,白馬門門主醉心武道,至今仍未成家,所以,府中是兩兄弟共居,只是此人嫌惡環境逼仄,來往繁瑣,不僅門中事務都交由二弟白千牧打理,本人大多也是在郊外的一座莊院,不想此時竟回府了。
「拜見主人是應有之義。」
任蘇沒有理由拒絕,轉身將劍放回廂房,隨著丫鬟一路穿廊過院,不多時,來到府邸一角的單獨院落前。
「大爺已在院中等候,小婢先告退了。」丫鬟在院前駐足,行了個禮后,踩著碎步離去,任蘇搖搖頭,抬腳踏過院門,下意識一眼掃去,便見院中立著個虎背熊腰的大漢,披頭散髮,勁裝戴箍,顯出一股英悍之氣。
「來了。」
大漢遙遙點頭,目光卻不為所動,渾身氣機隱發,有著幾分與天地交融之感,透出烈火燎原般的熾盛。
烈山虎——白千駿!
任蘇心中微凜,天狼門雄踞沅州,昔年秦昭遊歷江湖,先是將這一州有些名氣的江湖豪傑挑了個遍,這白千駿正是其中少有的平手之輩,據秦昭述說,此人當時小周天已近圓滿,如今三年過去,怕是先天也已不遠。
鎮定心神,任蘇淡然邁步上前,可沒過一會,他的眼神變得有些古怪——
方才一來便被白千駿吸引住目光,他倒沒注意這院落的布置,現下稍稍一看,立時感覺太過凌亂擁擠。
這院落佔地不小,比曲梨園還要大上四五分,不過,靠近院門處立了三四十根梅花樁,挨著又掘了片沙地,有四五丈寬,往前胡亂擺著十數塊至少兩人合抱粗的巨石,地上有著道道划痕,似常被主人家搬動,旁邊還有七八沙袋,接著便到了房門前,兩個兵器架、一個小校場,以及一口古井,角落則置著一石桌、兩石凳。
「果真是一心習武。」任蘇哭笑不得,站定在巨石堆前,拱手一禮:「任蘇,見過白門主。」
面前之人既是白千牧兄長,又是白馬門正牌門主,任蘇沒想著隱瞞身份,面色自然,心底坦蕩。
白千駿目光一凝,一股凶厲氣息憑空而生,猶如餓虎捕食橫壓襲來,任蘇心一跳,接著一隻拳頭平平無奇地打了過來。任蘇步伐微動、想閃,但抬頭見白千駿雙眸明亮,他深吸一口氣,振臂迎上,下一刻面上一征。
出乎意料,這拳頭力道不大,任蘇握掌包住,右肩一震,隨著內勁疾躥而出,掌下有一股溫熱汨汨湧來。
這瞬間,內勁如泥牛入海化為烏有,任蘇肩膀輕顫,但那股陽和之力綿綿不絕,如浪打潮湧般推來,每過一息,便強上一分,不過十數息,他原本生根也似的雙足只覺虛浮空蕩,彷彿隨意一陣風都能把他給吹起。
沒有絲毫猶豫,任蘇抬起左掌,疾電般拍向那隻鉄鑄般的拳頭,卻不料掌影才起,那拳頭先一步撤了開。
呼!
一掌揮空,任蘇身子向前微晃,他強壓下震蕩的氣血,面上血色斂去,平靜看向白千駿,似在等待答案。
「不錯!難怪能傷到千牧。」白千駿眸中閃過一絲讚賞,「本來我是來找你比試的,不過,拳腳無眼,若是傷了你,誤了事,我幫中兄弟這陣子豈不又是白忙活了?」抬了抬下巴:「怎麼樣?由你挑個時間來比。」
任蘇對上那投來的視線,裡面醞釀著無法掩飾的熾熱光芒,他眉頭輕蹙,平靜道:「一個月後。」
「好!「白千駿拍手輕喝,喜形於色,似得到了天大的喜訊,這讓任蘇心裡生出一絲狐疑,不由衷多看了他一眼,然而,此人得了回答,精神一時振奮下,有些陷入狂熱,在原地邁了幾步,忽而一把抓住任蘇雙肩。
「記住了,到時去城外十里的鑄人山莊找我!」
白千駿丟下一句話,匆匆離去,風中不斷飄來他略帶興奮的自語:「好!只要這一個月勸住那小子……「
呃?
任蘇怔然半晌,帶著一頭霧水迴轉曲梨園,直到傍晚白千牧辦公回來,聽聞后前來拜訪,他才恍然大悟。
原來這事還跟他有些關聯——
話說那日李奇盜馬出逃,四海幫卻因幫主杜申明雙臂被廢發生了逼宮之事,但杜申明在四海幫經營多年,即使武功廢去大半,手下還是有著不少忠心耿耿的弟兄。那逼宮的大長老也不想過於損耗實力,使得四海幫如多數幫派一樣陷入內亂消亡,便和杜申明達成協議:先全力追捕「罪魁禍首」李奇,功成后杜申明自動退位。
本來這也沒什麼,可那李奇鴻運齊天,在一次必死的圍殺中,竟無意闖入白千駿練功的樹林,陰差陽錯之下,不僅駭退了追兵,還得到白千駿的欣賞,要收他為徒,再然後,便是因李奇的拒絕引發了這次比武之約。
任蘇有些無言,敢情這位是專門過來以大欺小宣揚武力的,不過,要收服徒弟,找秦大哥比試才有用吧。
這只是一個波瀾不驚的小插曲,除了多了點「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感嘆,任蘇的注意力甚至沒有偏移半分。又過五日,當天夜裡,任蘇外出回到白府,面色有些凝重,到了兩日後的清晨,他向白千牧提出辭行。
白千牧也不挽留,叫下人牽來匹膘壯黑馬,任蘇收下禮,直出了城門,避開來往不息的人流,揚鞭叱喝。
「駕!」
馬蹄急切,揚起煙塵滾滾,一路狂奔遠去,任蘇策馬趕了近兩日,第三日上午,來到一條寬廣江河邊。此江河面寬四十餘丈,平日里波瀾不興,卻因近來雨水豐厚有了些泛濫,此時水汽瀰漫,免不了生出幾分壯闊。
這是沅州第三大江——五峰江,行至此處,往後青山聳立、嶺巒連綿,再走陸路,可得多費數倍時間。
任蘇翻身下馬,抬腿欲走,手上的韁繩卻是一沉,只見馬兒昂首輕嘶,鐵蹄踏踏,有些惶急地原地轉起了圈。任蘇望著前面一派汪洋,笑了笑,乾脆解了鞍帶和轡頭,拍拍馬頭,馬兒蹭了蹭他腦袋,歡快奔入山林。
「客人是去哪?」
不遠處的渡口上傳來一聲叫喊,這是個五十上下的老人,身形高大,聲音中氣十足,顯得精神矍鑠,他帶斗笠、披蓑衣,立在渡口橋頭,身後則泊了艘烏篷船,兩三丈長,船頭還搭了棚子,蓬中隱約見得三四人影。
任蘇快步邁過帶著些許泥腥味的烏黑沙地,來到渡口石碑前,說道:「去餘澤縣!」
「餘澤?這可不近。」老人擰起了兩道粗眉毛。
任蘇搖搖頭,「放心。不會少你的銀兩!」說著,他掏出錢袋,選了塊銀子,掂了掂,輕巧拋向老人。
啪!
銀子入手,老人眼睛一眯,微微發亮,卻也沒沖昏頭腦,拿銀子放嘴裡咬了咬,這才眉開眼笑起來:「少俠快上船吧,剛好滿四個人,小老兒可以發船了。」任蘇點點頭,隨著老人上船,頓了頓,彎著腰進了船篷。
不一會,船隻一晃,駛離渡口,煙波縷縷,老人搖著舟楫,蒼老的歌聲回蕩江面,滄桑悠遠,久久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