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姬路城中的行醫者
秀光仔細地打量了一會眼前的這個自稱正在採藥的年輕男人。
男人的年齡不大,最多也就二十齣頭吧。他身上穿著普通民家的布衣,頭上裹著一塊頭巾,手上拿著一把用來採取藥材的沾滿了泥巴的小鋤子,背上的那個大背簍裡面似乎裝著很多奇奇怪怪的藥材。
他的臉上從被鳶澤發現時開始就一直掛著哭笑不得的表情。雖然表面滑稽而又狼狽,但面對鳶澤甚內的殺氣,居然還能如此鎮定自若。
此人可能採藥並非謊話,但他絕對不是普通人。盯著眼前的這個男人,秀光在心中暗暗下了這個評判。
「你看起來今日收穫頗豐呢。」
秀光瞄著男人那滿滿的大背簍,試探性地說了一句。
「啊,說起來是啊。」
男人聽了秀光所說的話,笑著抖動了一下背簍,並拍了拍,
「今日不知為何,突然挖到了許多珍貴的藥材。小人估摸著,今日此地應該是有貴人經過吧。」
男人眯起眼睛,笑著說出了這句話。
秀光聽到他的最後一句話,並沒有說什麼,也只是笑笑,同時禮貌地問道:
「不知先生是藥師還是只是個採藥的普通農民?」
「我在姬路城中有開設醫館哦。」
提到醫館,男人有些自豪地挺了挺胸脯,
「醫師以及藥師都是我。我經常在此地尋找藥材。」
「原來如此,原來閣下是姬路城的行醫者啊。方才是我們失禮了,抱歉。」
秀光看向了鳶澤甚內,用眼神示意他,讓他放下手中的短刀。鳶澤雖然有些擔憂,但還是遵從秀光的命令,將短刀收回腰中。
「沒事沒事,反正小人我也只是採藥路過而已,驚擾到各位的小人我才要說抱歉呢!」
行醫者聽見秀光的道歉,很神經大條似地摸了摸後腦勺並笑著說沒事。同時,他的注意力已經從鳶澤漸漸轉移到了秀光身上。
他打量了一下秀光一行人的沾滿灰塵與泥土的遠行裝扮,很好奇地問道:
「小人看各位一副遠行的打扮,不知幾位是從何地來的?」
「我們是從京都來的,要在姬路城中尋找一個人。」
秀光繼續胡編亂造。
「原來幾位大人是從京城遠道而來的啊!」
行醫者露出了一副不知是真是假的驚訝表情,並拍了拍手,
「小人我能偶然在山中遇見各位,也算是一種緣分了吧!而且各位看上去遠行已久,想必肯定疲憊不堪。不知是否能賞臉來小人的醫館暫歇?」
他似乎早就察覺到了,在這群人中有話語權與命令權的,並不是那些看上去武藝高強的成年人,而是眼前的這個鎮定自若的少年。所以,他一直是對著秀光說話並邀約的。
面對這位身份充滿疑點的行醫者的熱情的邀約,鳶澤甚內懷抱著警惕之意。
而早就已經累趴了的秀宗一聽到有能好好休息的地方則是嚷嚷著要去。
秀光看到了行醫者眼中的笑意。雖然他的臉上總是掛著讓他看不透的表情,但是,直覺告訴秀光,眼前的這個年輕男人並沒有惡意。
或許他只是想在我們這裡探聽一些什麼事情吧。秀光這麼想到。
「既然閣下都這麼熱情地邀請了,那我們也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秀光笑了笑,痛快地答應了這個行醫者的邀約。
「哦!那真是太好了!那就請各位隨我一起下山吧,姬路城就在下面了。」
聽到秀光的點頭答應,這位年輕的行醫者很高興地抖動了倆下背簍,然後起身撥開草叢帶領著秀光一行人準備下山。
「……大人。」
「走吧。」
秀光看到了鳶澤向他示意的眼神,於是向他搖了搖頭,繼續跟著行醫者下山而行。
鳶澤甚內與秀家還有秀宗相互對視了一眼,無奈地聳了聳肩,馬上收拾好行李跟上了前面兩人的腳步。
下山的路是險峻的。因為此地過於深山隱蔽,所以鮮有人煙,從而也沒有所謂的「路」這種東西。秀光他們只能靠著身邊的岩石以及生長的樹木來穩住身形,避免一腳踩空滾落下山谷。
不單隻是秀光秀宗這些普通人,就連鳶澤甚內與鶴之助這些接受過專業訓練的忍者也對此謹慎萬分。相比起秀光一行人的謹慎與小心,走在他們前面的這個行醫者卻對此無比輕車熟路,一點也看不出緊張的樣子,就像是已經在此地行走多年了一樣。
看著他那矯健的身影,鳶澤甚內也愈發懷疑他的真實身份。
「閣下看上去對此地的地形非常了解呢。」
走著走著,秀光突然問道。
「啊,是啊。」
走在前面的年輕行醫者轉過頭來笑了笑,
「我也在這姬路城生活了好多年了呢。嗯,好像已經有快六年了。每隔幾天就來這邊采一些藥材,六年下來也該對這裡輕車熟路了。」
「六年?那還真是長久呢。一直都在這邊行醫嗎?」
「嗯。不過,行醫這種事情,其實我也只是個半吊子呢。」
「誒?半吊子?」
聽了行醫者的話,秀光有些驚訝地回問道。
「今天採到了挺多珍貴的藥材呢。」
年輕的行醫者並沒有回答秀光的問題,而是彷彿自言自語一般地說出了這麼一句話。
「但是,就算再珍貴再好的藥材,到了我這種半吊子的手上,也是沒有用處的呢。」
他拍了拍背簍,對著秀光說道:
「如果這些藥材不是在我手上,而是在名醫曲直瀨先生的手上會如何呢?」
「……那肯定會發揮更大的作用。」
秀光尚未理解行醫者話中的意味。
「是吧。其實人也是一樣的道理。」
行醫者沒有回頭看向秀光,而是一直看著前方,繼續下山。
「人這種東西啊,並非只是為了活著而活著,而是為了自己所追求的東西而活著。當自己無法在某方面發揮用途的時候,那人生還有什麼意義呢?我與我過去的某個主人的現在,就像這些藥材一樣啊。」
聽著他口中略帶嘆息的話語,秀光似乎能明白,似乎又不明白。
這或許就是眼前這個年輕行醫者的對人生的看法吧。
與此同時,秀光越來越在意,這個行醫者的身份,以及他背後的背景了。
他到底是個什麼人,經歷過什麼,才會有這種對待人生的看法呢?
還有,他的口中的那個「主人」,又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