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曲五

  第一次見到信長公的時候，是天正三年（1575）的夏天。


  在經過那時還名為羽柴秀吉的太閣殿下的中介下，信長公答應了與我的謁見。


  會面的地點在美濃的岐阜城。這是一座高大而又恢弘的城池。


  那時，還尚年輕的我抱懷著一絲忐忑，在正廳中等待著那個被傳為「第六天大魔王」的可怕男人的到來。


  過了不久，一個矯健有力的腳步聲由遠至近，然後踏入了正廳內。


  「你就是那個黑田官兵衛？」


  那個聲音如洪鐘一般的響亮，中氣十足，讓我有些忍不住想要抬起低下的頭來看看這位極有可能奪得天下的男人到底是怎麼一副模樣。


  「抬起頭來吧！」


  我慢慢地抬起了頭，想要向前仰望著那個盤腿坐在我面前的男人。


  男人的身上穿著茶色嵌金的衣服，袖口是南蠻的衣服樣式。如此強烈的對比之下，這件衣服穿在這個人身上，卻無比地合適。


  他的鬢髮與鬍鬚烏黑油亮，他的眼神銳利而炯炯有神，很自然地向我的位置看來。


  不知為什麼，自己的視線就被這個男人吸引了。


  他在看到我之後，只是慢慢地勾起了唇角，露出了一絲自信而驕傲的笑容。


  眼前的這個男人的形象，對我來說，無比的高大。


  ……


  ……


  第一次見到太閣殿下的時候，也同樣是在天正三年（1575）的夏天。


  那時，我為了謁見信長公，所以事先前往當時還名為羽柴秀吉的太閣殿下的居城長濱城謁見他，希望他能為我引見信長公。


  我懷抱著緊張的心情，踏進了會面的房間之中。


  可是沒想到，眼前出現的居然是一副不怎麼正經的場景。


  那個秀吉大人，此時正在逗弄著他那年僅三歲的長子石松丸。


  「石松~是父親大人哦~」


  秀吉大人將年幼的親子高高地舉了起來，然後又讓他坐在了自己的膝上。


  年幼的石松丸看上去很高興，發出了咯咯咯的稚嫩笑聲。


  我不知道該怎麼開口打斷這個看上去很溫馨的場景，於是只得獃獃地站在門口。


  這時，秀吉大人發現了我的到來。


  「哦哦！你就是官兵衛嗎？快快，過來這裡坐下吧！」


  秀吉大人往我的方向招了招手，但他似乎完全沒有要把懷中的石松丸支走的想法。


  我只得硬著頭皮，走進了房間，坐在了秀吉大人的對面。


  「喔喔~石松，這位是官兵衛大人哦，是播磨很有名的人哦~」


  秀吉大人看到我過來之後似乎非常高興。他對著石松丸說著這些小孩不知能不能聽得懂的話語。


  直至這時我才看清楚秀吉大人的相貌。


  秀吉大人身材幹瘦矮小，皮膚黝黑，明明還不算年老，臉上卻有著許多皺紋。


  他的妹妹秀長大人的身高並不矮小。那就說明秀吉大人估計是因為年輕時太過營養不足？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


  秀吉大人的身上，完全沒有一個城主的威懾力。他甚至平和到，讓我回想起了幼時在播磨的田地中一起歡笑打鬧的同齡人。


  正在我這麼想著的時候，秀吉大人看著我，咧開嘴笑了。


  我敢保證，我至今為止，從未看見過如此燦爛的笑容。


  眼前的這個矮小男人的笑容，對於我來說，無比的炫目。


  ……


  ……


  我望著天花板，眼中看到的景象似乎有些迷離。


  「信長公……秀吉大人……」


  不由自主地，自己的口中喃喃地說出了這兩個名字。


  不知為何，自己感覺，這個世界，就像是夢一樣。


  信長公，秀吉大人，

  官兵衛我，很快就能與你們再次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