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重要之事須言明
夜晚時分，尚長剛剛從老爺子那邊回來，就在自家殿下的房間內看見了這樣的一副場景。
同僚的秀宗正在房間的一隅整理著一大堆文書類的東西。
而秀光則是坐在房間的上位，只不過他現在是面朝著牆壁的方向，背對著尚長秀宗他們的這麼一個姿態。
房間裡面的氣氛有些緊張與肅穆。
秀光坐在上位很長時間一聲不吭，像是在等待著什麼嚴肅而又重大的事件即將到來一樣，身上散發出緊張與不平靜的氣息。
尚長試探性地往秀光的方向望去，發現自家殿下側臉的鬢角上已經密布著大大小小的汗珠，顯然是一副寧靜不下來的樣子。
而平時的話癆秀宗此時也像是沒看見尚長進來一樣，同樣是一聲不吭，身上也散發出與房間中氣氛無二的肅穆氣息，在正正經經地整理著某些文書。
尚長已經察覺到了秀光身上氣氛的改變，有些不太敢直接上前詢問，於是便戰戰兢兢地踏進了房間內，小步走到了正在收拾文書的同僚秀宗身邊。
「……那個啊，秀宗大人，現在這是怎麼了？」
他小心翼翼地問道，然後說著說著還下意識地轉頭看了看正面朝著牆壁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的秀光，
「總覺得……殿下和你，今天的氣氛都不怎麼對呢……」
「因為的確是一件挺沉重的事情呢。」
秀宗轉頭看了尚長一眼，然後繼續整理著手上的文書。
尚長用眼睛稍微撇了撇秀宗手上的這些文書，恍然大悟。
「這些……全部都是殿下去九州的時候帶回來的那些正式文書啊！」
「……噓！別說這麼大聲。你是想被別人聽見嗎？」
秀宗瞪了尚長一眼，然後點了點頭承認了這些文書的由來。
聽到秀宗的斥責之後，尚長也趕忙點了點頭，將聲音放小了一些：
「……莫非，殿下現在要準備正式將這些事情向秀賴大人報告了？」
「嗯，沒錯。」
秀宗皺了皺眉頭，露出了有些困擾的表情，
「而且報告的時間已經決定在今晚了。」
「那麼早？！」
尚長有些驚訝。因為自家殿下從九州回來還不到一周，沒想到居然這麼快就決定要直接向秀賴報告了。
「……殿下說，這種事情還是早點辦了為好。」
把一疊已經收拾好的文書交到了尚長的手中，示意他拿好的秀宗這麼說道，
「唉，雖然這種事情還是早點說出來比較好，但是也是個很麻煩很複雜的事情呢。」
秀宗特地把聲音壓低了許多，似乎是不希望讓坐在房間另一邊的秀光聽見的樣子。
「啊，難怪殿下的氣氛那麼嚴肅……」
文書所使用紙張是非常高級的和紙，觸感很不錯。但此時的尚長觸摸著它們，心中卻絲毫沒有這種順滑暢快的感覺。
尚長捧著文書，有些焦心地再次回頭望了望內心處於焦慮狀態的秀光，
「……畢竟秀賴大人是善良溫和之人。如果把秀家的事情與江戶騷亂的事情告訴他的話……」
估計會非常憤怒吧。
秀宗與尚長對視了一眼，從雙方的眼中看出了同樣的結論。
這種憤怒的矛頭理所當然是會對著身為主使人的秀光。
「……秀家大人的事情還好。只有三位替身因此死去了。但是江戶騷亂估計會讓秀賴大人難以接受吧。」
在那次騷亂中死去的人數，他們從來沒有算過，也不太敢去計算。
雖然目的是達成了，但是在陰謀之下造成了許多江戶平民的死亡。
像老爺子、秀家這些經歷過那個戰爭年代的人對此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反應。但是秀賴不一樣，他從小受到的教育就是與這些無關的東西。
而且在母親淀夫人與身邊的許多侍女的影響下，秀賴的性格非常溫和與善良，從未見過殺人，當然也從未殺過人。
還有，秀賴還對那些因為父親已故太閣秀吉的統一之業中所死去的人們特地祈禱過許多次。為此他還捐助過許多寺廟的修繕資金。
所以，如果他知道了那場讓他感嘆過好多次的江戶騷亂是由自己的親弟弟親自策劃的一場早有預謀的騷亂的話……秀賴對這件事的反應可想而知。
這件事的後果，說不定除了秀賴的大怒以外，他甚至還有可能會告知母親淀夫人。如果是這樣的話，那秀光所做的一切，那就全部功虧一簣了。
而且後果絕對會不堪設想。
秀光一直在糾結、以及緊張與肅穆的表現，就是因為這些原因所導致的。
不過，雖然糾結緊張肅穆，但是該告知的還是必須要告知的。
既然自己做出了這些事情，那就得負起責任去好好地跟兄長說明清楚。
秀光是這麼對秀宗說的。
「『不管後果如何，但該說的總是要說的，該來的也還是會來的。』」
秀宗把另一疊整理好的文書交到了尚長的手上，
「這是殿下之前在走廊上跟我說的。」
尚長接過了文書，然後有些擔心地望向了秀光：
「殿下看來是下定決心了啊。我們能做什麼呢？能幫到殿下嗎？」
「我們只能在一邊看著了。畢竟這是殿下與秀賴大人兄弟之間要去解決的問題。」
秀宗罕見地嘆了口氣，將最後一沓文書從平滑的木箱中取了出來，
「雖然這些也是涉及到公事上的事情。但是我們也不好對其插嘴呢。估計最多只能在一邊為殿下向秀賴大人解釋這麼做的理由。但是秀賴大人會聽我們的解釋嗎……」
他蓋上了木箱的箱蓋，然後慎重地上鎖。
尚長點了點頭，然後這麼說道：
「……我會為殿下解釋的。如果秀賴大人發怒的話，尚長我一定會為殿下辯解。」
雖然聲音有些小，但很堅定。
「哼！這種事情還用你說！我秀宗早就這麼決定了！」
秀宗露出了笑容，將最後的一份文書整理好，然後交給了尚長。
尚長也笑了笑，然後接過了這份文書，將它們放在一起。
兩人貌似唯有這次是懷抱著同樣的想法呢。
「……兵五郎，準備好了嗎？」
秀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因為緊張的緣故，他的喉嚨貌似有些干啞。
「是，已經全部準備好了，殿下。」
「尚、尚長我也已經準備好了！」
秀宗馬上回應道。而尚長則是將文書小心地抱在懷裡，使勁地點頭。
「嗯。」
秀光看了看兩人，然後向房間外邁出了有些僵硬的步伐。
「那就走吧。」
明亮的月光照射了進來，在三人身後拉出了幾條略帶不安的歪歪斜斜的陰影。
懷抱著不安與緊張，以及有可能會得到的無法計量的嚴重後果，秀光走向了兄長秀賴所處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