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焚心草
只見金鳳雙翅一揮,帶起一股勁風,漆黑的一片中領開出了一條明亮的光路,「主人,快沿著這條路回去吧!記得鳳臨,冬月初十,救我。時間不多了,主人……」說著,金鳳的身子又一次漸漸淡去,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我沿著那道光路一直往回跑,身後逐漸又被黑暗侵蝕。我跑的大汗淋漓,這條路仍沒有盡頭,我心裡暗暗罵娘,我來的時候,也沒覺得有這麼遠啊!令我更頭疼的是這條路在漸漸地消失,我心裡一驚,加快了步子向前瘋跑。
正在我眼見著路快消失不見急得不知所措之時,我聽見遠遠地有人在喚我,一聲接著一聲。
「靈雪……」
「靈雪,快醒來吧!」
「靈雪……」
這聲音聽起來極耳熟,我循著他的聲音一步步向前。
不知過了多久,我感到身子在慢慢恢復,動了動手指,才緩緩睜開眼睛,強烈的光線瞬間湧來,晃得眼睛極不適,我閉上眼睛緩了一會兒,再次睜開之時才適應光亮,嘴裡泛苦,像喝了不少苦苦的湯藥似的。
陽光透過窗格灑進了屋內,在地上形成一道道暖暖的光斑。我動了動身子,感覺身上沉沉的,有什麼東西壓著,目光一句下移,一張冷漠疏離的俊臉便映入眼帘,一對好看的劍眉緊鎖著,眉宇間爬滿了疲累。歐陽止坐在床沿,大半個身子都壓在了我身上,此刻睡得正熟。
他不會在這裡這樣待了一夜吧?我輕輕抬起手想替他撫平那緊鎖著的眉頭,手指才撫過,繼而眉頭鎖得更深了。鼻尖也冒出密密的細汗,嘴裡一直喃喃地喊著:「不要。不要走……」之類的話。
他的夢裡到底夢到了什麼,眉頭竟皺得這樣緊。看著這樣的歐陽止,我竟有一絲心疼,但立刻想到他背後的目的和陰謀,目光一冷,迅速地收回了手。
許是動作幅度太大,驚醒了歐陽止,他緩緩地睜開惺忪的睡眼,見到我的第一反應先是一喜,但很快就被他一貫的冷漠掩蓋了。聲音有些沙啞地開口問:「醒了!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我搖了搖頭,看著仍伏在我身上的他,指了指,「你……」
歐陽止這才反應過來,尷尬地從我身上起開,高大的身形立於我床前,將暖意融融的陽光盡數擋在了身後。
我有很多問題想要問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他說:「餓了吧?我去弄些吃的。」見我點點頭他才轉身離開了房間。我確實很餓,覺得自己好像睡了很久的樣子。躺在床上等著有些無聊,看著窗外陽光甚好,我掀開被子欲起來,卻發現身子虛弱得根本使不上力,掙扎了半天,好不容易扶著床框晃晃悠悠地站起來,剛一鬆手,腦袋有些暈,雙腿一軟直直向前倒去。
歐陽止端著吃食剛跨進屋,見我快要摔在地上,急急地將手中的托盤擱在桌上,三步並作兩步地衝上前扶住了我,當頭就是一喝:「身子弱成這樣,你起來作甚?」語氣里卻滿滿都是關懷。
被他這樣一喝,我不惱,反而笑了起來,「躺太久了,想過的一下,不料身子不聽使喚。」歐陽止聞言,怒瞪了我一眼,將我扶到桌邊坐了下來,自己則坐到了我的對面,將托盤中的吃食一樣一樣地擺在了我的面前,一缽白粥,兩樣清淡的小菜。我看著有些不大樂意,我覺得我現在餓得可以吃下一頭牛,他,竟給我吃這個,好歹我也是病號啊。
歐陽止見我這副表情,拿起一隻瓷碗替我盛了一碗白粥遞給我,解釋到:「你身子虛弱,得吃著清淡的。」
雖不樂意,但肚子餓起來也是由不得我的,我接過粥,淡淡的米香便撲鼻而來,我咽了咽口水,舀起了一大勺粥送去了嘴裡,精米熬得軟爛,米香在唇齒間打了一轉滑入了喉嚨。果真是餓起來吃什麼都香,一勺又一勺的米粥入了胃,很快,一碗粥便見了底。其間,歐陽止給我夾了幾次菜,又盛了第二碗粥遞給我,我一邊吃一邊問歐陽止:「你怎麼回來了,不是要離開七日嗎?」
他給我夾了一筷子菜,方說:「有重要的東西忘了拿。」我聽他的語氣有些不對,他能有什麼重要的東西放皇宮裡,我倆來的時候他根本什麼都沒帶呀!心間雖疑惑卻沒在追問,以我對他的了解,只怕我再問下去某人要發火的。
「歐陽止,我睡了多久?絮兒呢?」我接著問。
歐陽止抬起眸子看了我一眼,神色有些複雜半晌才冷著聲回我:「你中了焚心草的毒,昏睡了三天三夜。」他又看了一眼窗外,接著說:「我讓絮兒去通知皇上你醒了,趕緊吃完把面紗遮上。」說完,又給我夾了一筷子菜。
「焚心草?是什麼毒,從未聽過。我怎會中這種毒呢?」我驚訝地問到。這兩日我都沒吃什麼呀!不是參加宮宴,就是在母后那裡用的晚膳,那日大家吃的和我的都一樣,不可能只有我中毒,我怎麼也想不出到底問題出在哪裡。於是仔細回憶著那日的情形,我是回來之後才覺察身子不適的,晚膳是我宮裡陪皇后一起吃的,應該是沒什麼問題,而在母后那裡……我突然想起了點心。只有我比其他人多了一碟桂花糖蒸栗粉糕,難道問題就出在這裡?
點心是母后專門命人備下的,難道是母后要害我?不,絕不可能,別的不說,我與母后才第一次見面,就算是因為臻妃之事,母后也沒必要這麼做,更沒有理由害我。何況是傻到在自己的宮裡當著皇兄和皇后的面,這麼明目張胆。也不是皇后,她才有意與我交好,而且也沒有那麼大的膽子。那會是誰呢?
歐陽止似乎覺察我可能想到了什麼,給我倒了一杯茶低了過來,放在我的面前,說:「毒是下在了你喝的那杯茶里。」
我聞言,含在嘴裡的一口粥差點兒被驚得噴了出來,「什麼?是茶。不應該是那碟桂花糖蒸栗粉糕嗎?大家都喝了茶的,為什麼只有我一人中毒呢?」我一連拋出幾個問題。這個結果簡直出乎我的意料,我本以為是那碟點心的問題,沒想到竟是大伙兒都喝的茶。
面對我的這些問題,歐陽止不急不慢地給自己倒了杯茶,呷了一口,才說:「焚心草是一種長在極寒之地的奇毒,中毒者毒性發作緩慢,有的數個時辰之後,有的也可能一兩日,根據中毒者的體質而論。由心臟出開始似火焚燒般灼遍全身,若無解藥五個時辰之內便逐漸烈火焚身,心臟焚至枯竭而死。故以此得名。此毒無色無味,常人不易察覺。原本你的那杯茶是沒問題的,可這下毒之人手段高明,將焚心草的毒塗在了杯蓋的邊沿之上,當你用茶蓋拂開茶葉飲茶時,毒汁就滲進了茶水中,神不知鬼不覺。」
我聽得心驚,但還未完,歐陽止繼續講到:「而下毒之人又以多出來的一碟桂花糖蒸栗粉糕作為掩護,若被人察覺,眾人首先想到的和你一樣,是那碟點心的問題。但那點心也的確有問題,點心裡被人動了手腳,多了一味砒霜。」
我覺得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居然出了焚心草還有砒霜,我心裡泛起陣陣寒意,此人好惡毒的手段,是要至我於死地,還做了兩手準備,雙重保障之下,我是必死無疑了。我心中又閃出了一絲疑問,「為什麼砒霜沒有立即發作呢?」我問歐陽止。
「因為焚心草砒霜二者的毒性相互壓制著,砒霜才沒那麼快發作。」歐陽止說完,我心底的寒意一點點上升,我回來也不過六七日的光景,誰竟與我有如此大的仇怨。在腦子裡將所有人都過了一遍,一一排除了可能性,最後剩下了一人——臻妃。
自打我進宮的第一日便與她結下了梁子,後來又幾番與她作對,那日當眾辱她,想必她恨毒了我,所以給我下毒要置我於死地。我眸子一寒,手中的粥碗重重地置於桌上,想到她對皇後下得煉蠱,眸中閃過一抹恨意。
「皇上已派人徹查此事,你就不要再跟著瞎摻和了。幸好你這次命大,那人下得毒分量輕,加上被砒霜的毒性牽制了一些,你才逃過了一劫。」但立馬,歐陽止的態度一轉,「你說你鳳靈雪啊!我才離開一日,你就把自己搞成了這副模樣,死一次還不過癮想死第二次是不是?」他的情緒突然激動起來,臉色比平常冷上了幾分,「鳳靈雪,本座警告你,你的命是我的,請你給我惜著點。」
我被他說的有些懵,這人剛才還好好的,怎麼變臉比變天還快呢!我愣愣地點點頭,也沒了什麼胃口,體力稍稍恢復了些,於是扯起放在不遠處衣架上的外袍套在了身上,遮上面紗對著歐陽止便道:「好了,我以後會小心便是,太陽那麼好,陪我出去走走吧!」
歐陽止氣歸氣,但還是扶起我向外走去。我和他之間的關係似乎開始有些微妙的變化,但無論如何,我都沒忘記我們之間只是因為交易才聚在一起的,別的情愫絕不可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