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章 冬華
慕言春回了江氏一句,又隨意問了問,如意料之中的一樣,江氏將這樁事拋給了她,並不打算自己下水,表示自己毫無辦法。
她客客氣氣地同江氏客套了幾句,又站起來活動了身體,想著時辰差不多了,她又不想同江氏一起用飯,便有了回去的打算。
走到窗前,屋裡焚香的味道淡了許多,竟叫她嗅到了一絲不怎麼好聞的油脂味道,眼角隨意瞟到了一株小白花的綠植,那種植物的油脂味道似乎就是從這株綠植上傳來的,叫她留了點心,狀似不經意地問道:「如今已是臘冬,江姨娘屋裡的這小物兒竟還開了花,長勢如此喜人,怪道父親常贊江姨娘你有一雙好手,這世上確有妙手回春之能啊!」
江姨娘眼中異色一閃而過,隨即掩口輕笑,「二小姐真是過獎了,不過是個玩物兒,不值什麼。」緊接著便眉眼微揚,緩慢又綿長地將慕言春望著,道,「若是二小姐喜歡,便將它帶回漱蘭院去罷。小小心意,二小姐喜歡就好。」
那眼中竟含著一絲忖度的意味,綿密奪人。
慕言春訝然,微作推辭,「這可是江姨娘的愛物,我怎可奪人所愛?」兩相推辭了一番,方極不好意思地利落收下了。
又坐了片刻,慕言春便回去了,江氏也沒有多留,兩人各懷心思,俱都察覺了對方的一絲異樣。
一回漱蘭院,慕言春便差人與湘君院沉香接了頭,果真不出所料,近日裡羅氏身子愈發不好,像是應了那日慕芷柔說的「胎相不穩」四字似的,時而請幾回大夫。
這事慕博庸並不放在心上,不過差個腿腳麻利的小廝時而送些東西,便不再過問。說起來也算是羅氏自作自受,她懷著前兩胎的時候唐氏還在,為了顯擺自己的能耐,她時常嚷著肚子不舒服,又常常大張旗鼓地叫人買些梅子,或請幾回大夫。
剛開始慕博庸還擔憂地安撫她,顧慮著她的心情,到了後來她順利將慕芩雪、慕芩香生下,至於如今,羅氏再鬧上什麼,慕博庸也見怪不怪了。
等到了現今,羅氏身子當真有些問題的時候,連慕言春也只以為又是她博慕博庸關注的一個把戲,並未放在心上,可今日聯繫起江氏再仔細一想,倒將她想的自顧自流了幾滴冷汗。
下邊站著的丫鬟瞧著慕言春神色,面上滿是踟躕,嘴中還有一句話不知當吐不當吐,得了慕言春的准許,才如蒙大赦一般道:「二夫人院里那沉香還說,當初二小姐答應過她的那件事,不知二小姐還記不記得,她如今日子很是難熬,還望小姐給個準頭。」
慕言春麵皮子變都不變,便吩咐道:「你去回她,叫她再等上一兩日,等我準備妥當。」
那丫鬟答一聲「是」,便下去了。
旁邊鶯兒瞧著那丫鬟下去了,又見慕言春沒甚事情了,才寬了寬心道:「小姐,今日您往江姨娘院里去了一遭,怎的還帶回一盆花來,這花開的又小,味道又不怎麼好聞,擺在房裡也堪堪占那麼點兒的位置。」話是這麼說,可手裡還是挺自覺地澆著水。
實際上,若這花兒不是從江姨娘房裡帶回來的,想必這丫鬟必是另一番說辭了,畢竟冬日裡能見著新鮮花卉也是極為難得的,雖說小了些。
慕言春知道這丫頭的心思,於是任由她嘀咕著,只是笑了笑。
回來的路上,沒了那熏香的遮掩,這細小白花飄著的植物油脂的香味清新了許多,她才想起,這花她從前見過的。
還是當年在獻王府里見到的,趙淵的一個侍妾從娘家帶回的這株帶著細小白花的綠植,名字大約是叫做玉丁香。時間已經極為久遠了,有些事她也記不大清,只曉得那侍妾似乎用這株綠植害得某個側妃滑了胎,最後被亂棍打死。這事原本跟慕言春毫無干係,只因那個側妃也是個手段高明的,借著這事兒移花接木,將她也順帶給坑了一回,令她跌了個大跟頭,才令她堪堪記住了。
這麼令她印象深刻的一株綠植,慕言春竟沒當場認出來,的確稀奇。
這麼一想,莫非前世江氏便是用這麼個小東西做了文章,害得羅氏滑了胎,最後叫自己背了那麼多年黑鍋?
可是這株綠植,慕言春當年也試過幾回,還特意問過大夫,僅僅放在房中,除了令人食慾下降、噁心、呼吸滯悶之外,並無太大作用。
這些狀況對於孕婦而言十分常見,不會叫人起疑,可謂是顧慮周全,可是這東西到底是怎麼叫人滑胎的呢?
慕言春思了又想,還是想不出來。
慕芩雪欲借江氏除了自己,卻沒想反而被江氏利用,將自己當做了一個萬金油般的御用黑鍋,這鍋她是接也得接,不接還得接。若真叫江氏得了手,對慕言春而言自是件樂享其成的好事,可是若要慕言春無緣無故替她背鍋,卻叫她十萬個不樂意了。
前陣子慕言春特意問過為羅氏看病養胎的世醫是哪位,最後才曉得原來是元鈞館的劉大夫。
這元鈞館向來樂善好施,品行端直,名揚博陵,最出名的是當診大夫醫術高明,而其中尤殊的一位,便是這位劉儉劉大夫。其人醫術高超,自然,旁的東西亦是高超。
譬如,花費的診金。
慕言春冷笑了一回,這慕博庸向來愛財,為這個羅氏竟如此捨得,實乃伉儷情深,令人佩服。
思了又想,慕言春覺得直接去找那劉大夫著實不妥,於是差了個可信的奴才將羅氏日用的湯藥藥渣偷偷弄了一份來,不知裡面有沒有被江氏動過手腳。
不知是前日與慕言春一番對話的緣故,還是慕芩雪察覺了什麼,江氏最近再沒什麼動作,湘君院里來往的大夫也漸漸少了,聽下面的小丫鬟們說閑話,大約是羅氏身子好了許多。
只可惜這個婦人雖身子嬌柔無骨,可性子卻不似那般軟糯溫順,才好了沒兩天,便又開始作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