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四章 眼線
江氏看著慕言春,卻遲遲沒有說話,反倒是慕言春先開了口。
「江姨娘,許久不見……境遇卻是相差兩別,我觀你氣色,倒跟從前一般無二,著實好氣度!」
江氏眉眼清淡,微微笑了笑,撐起身子坐到一邊,「二小姐過獎了,妾身此情此境,多拜二小姐所賜。在二小姐面前,妾身實在不敢當。」
慕言春以往進來,裡邊都有著濃重的熏香,如今又沒人送進來,江氏多半也沒那個功夫自己制稥丸,沒了那濃厚味道,氣味著實清淡不少,還透著一股草木花香。
對於江氏這透著一絲陰毒的一句,慕言春反轉頭多看了她一眼,「我所行所為,不過只是輕飄飄的扇了一陣風,其後引起的一切,也只源於你自己的所為罷了。」
江氏目光如同蛇刃一邊劃過慕言春的臉頰,「其實妾身從前就有些奇怪,二小姐似乎對我有著莫名的敵意,甚至不惜同大小姐聯手也要對付我。按理說,平日里待二小姐格外刻薄的是湘君院,我一向都和二小姐關係不錯,緣何二小姐會對我產生這般敵意呢?」
「我如今也不過二小姐手下一囚徒而已,二小姐可否為我解一解這疑惑?」
慕言春深深看了她一眼,良久才說:「江姨娘忘了么?那和尚當初對父親說的一番話,可是你親口指使的,僅憑這個……還不足夠我對江姨娘你產生警惕么?即便從前交情再深,經過了這事兒,再沒心眼的人也得多個心竅,更何況我同江姨娘素來也不如何熟稔。」
「是……這樣么?」江氏自語呢喃了一句,像是信了,又像是丁點也沒相信。
慕言春同江氏一句一句說著閑話,像是半點不著急,又像是在等著時間流逝。
江氏也並未有一絲意外,她從前不怎麼了解慕言春,但她知道,她眼前的這個慕言春,絕不是會無聊到特意跑來這裡,只為了跟她敘一敘閑話的……多半,她心中有所籌謀。
她知道慕言春此行居心叵測,但她並未點破,甚至可以說十分配合。
如今她被鎖在這逼仄狹隅之處,境地已是不能再艱難了,慕言春再如何,也不能將她怎樣。
她這番過來,多半還是為了湘君院那位,能看著她們內耗鬥爭,她何樂而不為。
當初她對羅氏說出那番話,為了就是讓她們不得不走上對立面。如今看來,羅氏做得很好,看來是真的將慕言春給逼急了,不然她也不會來這麼一個地方,同她這個落敗者耗這些工夫。
不得不說,江氏是個有些聰明才智的,腦光一轉便將慕言春的來意猜了個八九不離十。不過她卻料錯了慕言春的性子,猜錯了一點。
慕言春素來是個隨心所欲的懶散性子,她並不在乎落敗者或勝利者之類的麻煩事。她只是因為想到了江氏,想要過來,便過來了,僅此而已。
至於誰將誰逼急了,如今還不一定呢!
慕言春稍稍望了眼窗外,覺得有些疲了。
江氏實在不是個極好的交談之人,和她說話總是會被她帶著繞圈子,以往江氏處於上風,她自然得打起十萬分精神迎戰,可以說是不得不同她繞圈子。如今這般情境,再同她虛虛弄些彎彎道道,實在叫人愁斷了心腸。
所幸鶯兒沒讓她等太久,在慕言春喝了一杯又一杯茶,直到倒了第六杯茶的時候,鶯兒終於略帶驚惶地闖了進來,說侯爺派人過來查看。
後頭便跟著那個時常在侯爺跟前跑的小廝,一副清秀相貌,四肢粗短,顯得十分不相稱。
她微微蹙眉,揉了揉太陽穴想了一會兒,才說:「這是……父親跟前的那個誰來著?」
「小姐啊……這種時候,您怎麼還有興趣問這些呢?都到了火燒眉毛的時候了,這裡雖未明令禁止,可咱們心裡都清楚,侯爺是不允許咱們私自進來的啊!」
鶯兒心裡又焦又急,幾乎要被嚇得哭出來了,可瞧著自家小姐這丁點兒不在意的樣子,又生出一股喪氣的無力感。
後頭那小廝進了來,倒是認認真真報上名號,「小的是侯爺跟前跑腿兒的小六子,時常在各處走動,二小姐想必是極少見著小的,瞧著面生罷。」
「喔……小六子。」慕言春仔仔細細將他那張臉瞧了一邊,直至印到腦海里去,「我的確從前不怎麼見過你,不曉得你是哪家的?」
那小廝倒機靈,見著慕言春發問,也不說他此番過來為何,只回答道:「小的並不是這府中的家生子兒,只是幼時被管事買了進府的,侯爺瞧著我機靈,便將我調到他跟前替他跑跑腿兒,幹些雜事之類的。」
「原來如此……」
買了進府的話……慕言春瞧他相貌,大約十五六歲,一般能被買進府的多半是五六歲兒年紀,將要懂事又不怎麼懂事的孩子,這樣的孩子最記得痛又開始醒事起來,是最好調教的年紀。
也就是說他進府時大約是十年前,十年前不正好是慕博庸同娘親冷戰的時候么!
她依稀記得,那幾年中有幾回從牙婆那兒挑人,羅氏和慕芩雪也是去了的罷。
慕言春多看了小六兒一眼,面色突然柔和下來,笑道:「你怕是被父親差使過來跑腿,瞧瞧我過來是做什麼的罷?你放心,稍後我便會去見侯爺一見,向他解釋此事,不會讓你難辦的。」
那小廝像是鬆了一口氣,行禮道:「多謝二小姐。」便回去稟報慕博庸了。
慕言春出了江氏院子,面上笑意一下子淡了下來,踏進漱蘭院,便立刻喚來顧嬤嬤。
她看了眼四周環境,方輕聲道:「嬤嬤。幫我查一查父親跟前的那個小六子,我懷疑他同湘君院有關。」
更可能的是,他多半就是湘君院的人。
顧嬤嬤有些驚訝,「侯爺跟前的人,都是仔細挑選的,斷不會出現湘君院的眼線罷。而且那個小六子我見過許多次,都同尋常小廝一樣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