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百鬼夜行
游來游去,穿進穿出,泌著泡泡,呷呷嘴巴,滑不溜秋,拿不住手。
我站在魚缸面前,面對一群長得差不多的魚犯了難。
「先生,你知道怎麼選魚嗎?」
「先生,你知道怎麼辨認魚的種類嗎?」
「先生,長鬍子的是鰱魚嗎?」
「先生,扁肚子的是鯽魚嗎?」
「先生?」
「先生!」
我在心裡呼喚了先生一千遍,先生也不搭理我。
該不會是先生也不知道吧?
哈哈,原來先生也有不知道的事嗎?
我正要開口問賣魚的師傅,魚缸里噗通一聲,濺起來的水花飛進了我眼睛里,我好一會兒才緩過勁來。
「給。」
清潤的聲音響起,一隻骨節分明的手遞過來一包紙巾。
我眨眨眼睛,視線逐漸清晰,我看到旁邊站了個男人。
他個子很高,戴著一個灰色的八角帽,黑色的長風衣一直蓋到他的腳踝處,顯得他格外高大。他將帽檐壓得很低,我只看見他稜角分明的下巴和高挺的鼻樑。
我注意到他的右手袖口是挽起來的,手上還有沒來得及擦乾的水。
前後一聯想,我便想到。大概是這個人親自用手去抓魚,結果魚一脫手,濺起的水就飛進了我的眼睛。
我接過他遞過來的紙巾,算作回應。
「好些了嗎?」
「嗯。」
「我們是不是見過?」
「大概沒有。」
即使是見過,我應該也是記不住的。
「嗯。魚的種類很多,每一種魚的做法也不一樣,如果你做紅湯,就選.……」
這人看著話不多的樣子,說起魚來倒是頭頭是道。如果換一個人來說,這麼十來分鐘我是熬不過去的,不過由這個人來說,我竟沒有絲毫的枯燥感和不耐煩。
也許是他的聲音太有感染力。
他說得很詳細,但是我卻聽得稀里糊塗,到最後還是在賣魚師傅的建議下買了一條鰱魚。
我的要求只有四個字:個大刺少。
今天的溫度格外低,買好東西出超市門的時候,一股凜冽的寒風撲面而來。我裹了裹衣襟,呼出一口寒氣。
「喵——」
貓咪軟糯尖細的聲音引起了我的注意,我看到超市門口蹲了個人,是剛才那個買魚的那個人。
他不是早就離開了嗎,怎麼還待在超市門口?
他正在撫摸一隻小貓。
那是一隻渾身雪白的小奶貓,只有眉心中央是黑色,不過這並沒有影響它的可愛。它毛髮上沾染了一些污漬,只有巴掌大,在他的大手下,顯得格外嬌小脆弱。
這應該是一隻被遺棄的貓,我想。
「養貓嗎?」
他將小貓遞到我眼前。小小的一團蜷縮在他的掌心,與他高大的形象有些反差,卻意外的和諧。
「不。不過你可以帶回去。」
他看我一眼,站在原地思考了幾秒,沖我點點頭,將小貓裹進懷裡,就離開了。
他身形挺拔,步子邁得極穩,風衣隨著他的行走而微微揚起。
不知怎地,我就想起了夏洛克·福爾摩斯。
當我回到家,將飯菜做好的時候,已經晚上七點了,天色也差不多暗下來了。
一個假期沒見的嚯嚯出現在了我的餐桌上,當然還有和嚯嚯如影隨形的骷髏頭。
嚯嚯可以上餐桌,骷髏頭是絕對不可以的。就沖他眼眶裡爬來爬去的幾根蜈蚣,也足夠讓我沒有心情用餐了。
「大人,這才多久沒見,你怎麼就嫌棄我了。」
「……」
「大人,我是和那隻小老鼠一起來的,他都能留下,為什麼我不可以?」
「……」
「大人,你不能厚此薄彼,我可是帶著秘密來的。你一定會很感興趣的,大人。」
「……」
不管骷髏頭的聲音是多麼可憐,從他的骷髏上也看不出表情。更何況他是一隻愛做小動作的妖怪。
比如現在。他一邊和我說話,一邊悄悄地靠近餐桌。
他的小動作當然是不會得逞的,因為先生往那兒一坐,就是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
「骷髏頭,本來我還有禮物要送給你的。不過現在看來嘛,你——」
「等等,大人,什麼禮物?什麼禮物!我要看,要看。要看!」
骷髏頭像一個氣球一樣,忽然膨脹得巨大。他眼裡的兩串小火苗騰地燃起,變成了熊熊燃燒的火焰。他不停地在我眼前飛來飛去,甚至湊到我跟前。我就那麼近距離地看到蜈蚣在他的眼眶裡鑽來鑽去,看得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一拳揍過去,骷髏頭立刻縮水成了小乖乖。
將禮物連帶骷髏扔出了窗外,關上窗。
當我終於以為世界清靜了的時候,半夜我家的窗門被敲響了。
「別吵。」
「百鬼夜行啊,大人,過了這個村就沒了這個店了。」
百鬼夜行?
百鬼夜行是什麼鬼?
不管,還是被窩裡比較暖和。
天大地大不如睡覺大。
順手給我自己加了個結界,防止骷髏頭的聲音再次吵到我。
我翻個身,想要繼續睡,突然外面白光大盛,將我的房間照得透亮。刺眼的光芒瞬間驅散了我的睡意。
「怎麼回事?」
我有點迷糊,又有點煩躁。任誰大半夜的被打擾,心情都不會美妙到哪裡去。
「想去看看嗎,所謂的百鬼夜行?」
先生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化作了人形,正站在床邊居高臨下地看著我。盛大的白光從窗外照進來,灑在先生的銀髮白衣上,讓先生看起來仿若神祗。他墨色的眼睛里氤氳出一團霧氣,帶著點點清冷,盛滿了不可捉摸,彷彿有巨大的吸引力一般,將我整個人都蠱惑了。
「想。」
這個字脫口而出的一瞬間,我就清醒了,緊接著我感到腰間一緊,頭腦一陣暈眩。當我站穩時,我已經不在我的房間了。
這裡是這幢樓的天台。
明明是凌晨十二點,這個時候,外面卻亮如白晝。整個世界被一片白光籠罩,彷彿進入到了另外一個白色的世界,什麼都看不到。
「閉上眼睛。」
先生好聽的聲音響在頭頂,我回身一抱,將頭埋在先生的懷裡。
嗯,先生說閉上眼睛就閉上眼睛。
過了一會兒,周圍的白光漸漸減弱,直到整個世界又回到夜晚。
這個時候,我感覺到先生給我周圍加了一層結界。
先生從未施展過結界的手段。他的結界和我的結界自然不可同日而語,我沒有看到他施法的過程,卻能感覺到這個結界強大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