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 那些錯,那些過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病房裡,林思佳冷漠地看著安寧把帶來的鮮花插進花瓶里,那是她喜歡的香水百合,花香縈繞在鼻端,林思佳的心情突然變得複雜,但這也只是一瞬間的事而已。
「你不用在這裡假惺惺,現在就只有我們兩個人,收起你那虛偽的一套,看著就讓人噁心,沒有人稀罕!」林思佳恨恨地說完,手抓起桌邊兒的一個東西猛地砸了過去。
花瓶碎裂在地的瞬間,安寧看了看手裡還捏著的,來不及插進花瓶的百合,再看了看地上的玻璃碎片,散亂的花束,以及掉在地上裂開來的空調遙控器。
安寧指尖一動,頓時將最後一隻百合折成了兩段,手一松,花朵落地的瞬間,她看著一臉陰厲偏執的林思佳,安寧低低地,沉沉的,痛痛的喝道:「林思佳!你***發瘋發夠了沒有?!」
看著這個樣子的安寧,林思佳咯咯地怪笑了幾聲,「夠?怎麼能夠呢?設計圖紙的事江厲川用錢給你擺平了,對吧!恭喜你呀,不用上法庭當被告了,可是……沒有接受法律的審判不代表不會被人知道,你可以僥倖沒有成為一個抄襲者,但是你這輩子走到哪裡都不會擺脫『抄襲嫌疑』這四個字,呵呵,證據都擺在哪裡,有時候殺人嫌疑犯和殺人犯的區別也就是是否接受宣判而已。」
安寧目光一厲,「林思佳,這樣子恨著我,這樣將你所有的心力都耗費在恨我這件事上,你累不累?一直追逐著一個不會愛你的男人,你累不累?」
林思佳指尖猛地一縮,攥了起來。
「我到底做錯了什麼?我和你是有什麼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嗎?就因為一個男人?你喜歡,你要,你早說啊!」
「我說了你就給?」林思佳說著,一聲冷笑。
「我不會給。」
「呵……」林思佳又是一聲冷笑。
安寧卻只是在反問她道:「陸湛東從來都沒有屬於過我,不是我的東西,要我怎麼給?」
林思佳銀牙一咬,「借口!」
「我們之間對於愛的定義不同,愛除了是佔有還得要放手,我對陸湛東當初是怎樣的熱愛,又是怎樣的痴往,怎樣的偏執,偏執到明知道他不愛我,還是要嫁給他,明知道他結婚是另有目的,還要拿青春跟他耗,結果呢,我又是怎樣疼痛,怎樣的在這段婚姻里生不如死,怎樣的徹底的心死,這個過程你是見證者之一,是推動者之一,我有什麼隱瞞過你?我又能隱瞞得了你什麼?我從來就沒有想到我那個為了我抓啤酒瓶子眼睛眨也不眨的林姑娘會早早地就跟我老公滾在了一起!」
那一字一句如針一樣扎在林思佳心口上,然而……
「你可以再煽情一些!」林思佳一臉不屑甚至是譏嘲地回道。
安寧一聲輕笑,「林思佳,我們認識了多少年了?或許你自己都沒有發現,你一想閃躲遮掩的時候,就會表情格外的冰冷,視線瞥到別的地方。」
林思佳掌心攥得又緊了緊,而後唇角一掀,目光一抬,直直地對上安寧,冷嗤道:「少搞得好像你有多了解我一樣!這回不打巴掌了,改走溫情回憶路線?安寧,你當你自己是觀世音菩薩,是如來佛祖?高高在上地,頂著那大的光環,一副悲天憫人的臉孔,看著別人在你面前痛哭流涕,是不是會令你覺得很有成就感?」
看著林思佳那又開始變得極端的神情,安寧只是淡淡地道:「上次我問你,曾經你跟陸湛東滾在一起時,是不是有過那麼一瞬間想到了我,覺得內疚,當時,你說沒有。」
「我為什麼要內疚?他並不愛你,你們的婚姻本就是形同虛設,他在外面女人不斷,你不也早就習慣了嗎。」
「我習慣了那些女人,可我沒有習慣你!有很長一段時間,我一想到溫泉山莊里你們就在我隔壁歡愛,想到那道我沒有及時掀開的窗帘,我就會五臟六腑有什麼在裡面攪啊攪的一樣,一切都被攪了個稀巴爛,甚至夢境里要是一個不小心夢到的話,都會痛得立即醒過來,恨不得把你們拉出來一刀一刀地殺死一遍又一遍,即使是時過境遷的現在,只要我稍稍地去觸碰那段回憶,就會拉扯出疼痛!」
「你有我痛嗎?!你知道我跟在他身邊多久了嗎?你知道愛著一個人,卻只能偷著,見不得光,不會有未來的痛苦嗎?你知道當你跟我哭訴數落完陸湛東后回頭又繼續霸佔著他妻子位置不放時,我有多麼地想要殺了你嗎?卻還要繼續在你面前扮演你最好的朋友,繼續分擔你的煩惱,繼續聽你說你有多絕望,繼續聽你說你又有多愛他,可誰來聽我說呢,誰來替我分擔呢?有嗎?沒有!不論是你,還是夏薇,你們都只是自私地沉浸在你們自己的歡樂,自己的悲痛中,一邊說是好姐妹,一邊又只是顧著自己,你們真的有當我是好姐妹嗎,尤其是你,安寧,數你最自私自利!一邊說著什麼姐妹大過天,說什麼要兩肋插刀,可尼瑪我是為你挨過刀了,你呢,關鍵時刻,你為我做了什麼?」
林思佳說完,哈哈一陣大笑,散亂的髮絲里,一雙猩紅的眸子緊盯著安寧,她又說道:「所以從你們,尤其是你的身上,我學會了人活在世上得首先為自己著想,那個傻不拉幾會為人擋酒瓶子的林思佳早就已經死了,是被你們,被你殺死的。」
房間里的空調暖氣明明開得很大,可這一瞬間,安寧卻覺得心底有一種徹骨的冰涼。
她就那樣睜大著眼,一眨不眨地看著被憎恨吞噬的林思佳,似乎是想要從那熟悉的眼角眉梢里找到一絲跟記憶里的美好相重合的地方,然而,沒有,什麼都沒有,這只是一個與過去徹底相悖,變得面目全非的林思佳。
於是,她只能不甘地放棄。
酸疼的眼皮子眨動的一瞬間,悲傷從心裡流淌而出。
「關鍵時刻?你大四被分手的時候,你自殺,我們送你去的醫院,你活了,可是半死不活,於是我和薇薇陪你喝酒,陪你瘋,陪你鬧,陪你去打小三,儘管與其說是去打人,不如說是被打。」
因為對方不是一個善茬,早有準備,叫好了姐妹在那裡候著她們,所以最後結果比較慘烈,但對方也沒有撈到什麼好處。
「你出國那一年,家裡生意出了事,你銀行卡,信用卡都被凍結,回來的機票都買不起,我和薇薇把我們那個月的生活費,以及幫導師幹活剛領到的辛苦費都一起匯給了你,你休學,你在桐城市裡每天早出晚歸,有的時候甚至幾天消失不見的,我們沒有關心過你,沒有找過你嗎?可是不論怎麼問你,你都不肯說。
或許大四的時候,我們真的沒有幫到你什麼,或許你家裡生意出事的時候,我們對你的關心還不夠,一直以來,你在我們看來,都是聰明的,堅強的,陽光的,善良的,你大大咧咧的樣子,似乎沒有什麼可以打倒你,你就是所向無敵的,你如此優秀,而動物對於群體中出類拔萃的,總是會不由自主地開始產生依賴,我們就那樣地依賴著你,相信著你,後來,你說你很好,笑得那麼燦爛的樣子,你說你沒有事,又開始跟我們胡亂打鬧的樣子,你說事情都已經解決了,你又開始大手大腳地花錢,你又開始繼續你的學業,我們真的就以為一切都已經過去了,困難都被無敵的林思佳給打倒了。」
說完,安寧又道:「還有什麼,除了這兩件事,什麼還是你林思佳迄今為止人生中除了陸湛東以外的關鍵時刻,你說。」
「呵呵……」林思佳就那樣笑了,笑得眼角開出了一朵一朵的淚花,大顆大顆的淚珠滾落間,她表情十分生動地說道:「對於夏薇,我不說什麼,她的確是夠意思,可你呢,安寧,你現在在問我為什麼?我在把自己送上陸湛東的床之前,我問過你一句話,你還記不記得?」
安寧眉心一蹙。
「我問你,我需要三百萬,你可不可以幫我找找看,有沒有什麼人可以借給我,我說我可以立字據,三年內一定還清,連同銀行利息一起,可你怎麼回我的呢?」
林思佳說著,笑了笑,「你說你找找看,可你找了又找,最後卻一臉抱歉地告訴我,你最多只能夠湊到五十萬!」
安寧看著她,一字一句地道:「三十五萬,是把我爸留給我的那套房子賣了后才可以換到的錢!!!十萬,是丁老師幫我湊到的!五萬,是問夏薇借的,那是夏薇她媽存給她的嫁妝錢,你不讓我告訴夏薇你缺錢,我就沒說。」
說完,一陣鈍痛。
她一直以為凡事只要自己儘力就問心無愧,可是,原來不是這個樣子的,你儘力了,也得要看別人接受不接受。
「哈哈……」林思佳又是一陣笑,「安寧,你真的儘力了嗎?你要是儘力的話,三百萬,對於陸家的少奶奶,恆盛集團的總裁夫人來說,不過是動一動嘴就可以解決的事,不可否認你當時那齣戲演得真是精彩,要是我也跟夏薇一樣,直到後來你承受不起婚姻的不信,開始迫切地想要傾訴,開始終於徹底坦白,才知道原來你那個一直暗戀著姓陸的哥哥原來是那麼地有錢的話,我也會相信你的。」
但事實卻是,早在她問那句話試探之前,她就已經在會所里遇見了李齊,李齊告訴了去找安寧的老公陸湛東的時候,她還不怎麼相信,直到李齊把第二天的新聞報紙給她看,把安寧跟陸湛東的結婚證照片給她看,她在終於見到了安寧口中傳說中的陸湛東的同時,也終於知道了她究竟是嫁了怎樣的一個男人,嫁進了怎樣的一個豪門。
可儘管如此,她還是沒有立即就答應李齊,而是問了安寧那句話。
結果,得到的卻是她『儘力』湊到的五十萬!
自此,什麼友誼,都是狗屁!!!
一想到這裡,林思佳更加覺得自己沒有錯,反而把心裡一直憋著的話又給往外暢快地吐了吐,她說道:「一直以來,夏薇家裡什麼事,她跟王劍之間有什麼事,我家裡的事,我跟林子俊那個王八蛋的事,我們有什麼瞞過你的嗎?我們就差對你交代祖宗八代了,可你呢?你就連你出過車禍失去了一段的事都是快要畢業了才告訴我們,一直以來,對於你口中的湛東哥哥,你始終在說你有多麼地喜歡他,他卻在國外有了女朋友,你有多麼的難過,你從不帶我們見他,你從來沒有說過你這個湛東哥哥到底是怎樣的背景,我們就那樣地可憐著你,同情著你,都以為你小小年紀沒了媽,又死了爹,孤苦無依,以為你的家就是那個客廳小得還沒我家卧室大的房子,卻哪裡知道原來你厲害著呢,你爸雖然死了,但死之前還不忘記替你打算,幫你鋪好了進豪門的路,你壓根就不是我們以為的那個簡單的小妹妹,你心思得有多複雜啊,居然可以藏那麼久,你壓根就不需要我們為你做些什麼,可我們偏偏還自以為是,真是可笑!」
「原來……如此啊!」
以前,安寧覺得林思佳的背叛已經成為事實,對於成為事實的事,追究太多的原因,也沒有用,不會改變結局。
是以,她一直沒有怎麼去深究她們的友誼到底是怎樣開始變質的,她一直把這一切都怪到了陸湛東身上,怪到了林思佳那為愛痴狂的性子上。
而現在,聽林思佳把當年的事一一地說了出來,安寧的心又無端地開始痛了起來,泛起了無聲的漣漪。
羼水無聲,一如流淌而過,再也回不去的舊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