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獲救
這日,那美艷宗主又折磨我完畢,盤腿坐於床尾,靜心修氣。
比第一次受刑好多了,也許是經脈已習慣了她狂猛真氣的沖刷,此時已有力氣開口說話,向她道:「再這樣折磨我,記憶還沒恢復,人都先沒了。」
她聞言睜開眼,微微一笑,仍是那般溫柔:「你放心,不會讓你死的。」
我不解道:「若我真是月娘,那我不是被燒死了嗎?為何還會活著?這麼荒謬的事情,為何你如此執著?」
她抬抬眼,凝視著我:「荒謬?」
再淡然笑道:「經歷越多,越會明白,這世上,有太多無法解釋的事情,這不是荒謬,這是天意。」
我想著那個噩夢,喃喃道:「還是荒謬,早知道,我就不出山了,山外都是瘋子。」
她站起身來,抿嘴一笑:「你這性子,倒是比月娘可愛多了,難得有受這氣馭之術后,還能如此心平氣和的人。好好躺著,我明日再來。」
說完,轉身而去。
我頭痛欲裂,閉目昏昏欲睡。
忽聽得外間傳來一個女子沉靜的聲音:「月師妹還是那樣嗎?」
宗主的聲音傳來:「嗯,我們到前廳說話。」
那女子的聲音,好耳熟!
是誰?我一定在哪裡聽過!
我絞盡腦汁,將出山以來所有遇到的人都細細過了一遍,還是沒想起來。
可那般熟悉,到底是在哪裡聽過呢?
腦中有個聲音不知從哪個角落飄出來,「月娘!」
是了!就是那聲「月娘」!那日在瀘州,龍頭幫江上別院露台外,那個喊「月娘」的聲音!
我心念電轉,如果那聲「月娘」,是那龍夫人為試探我喊的,那麼,這就是那個裝啞巴的龍夫人!
她也是天宗的人!
那就不奇怪,她為何會認得月娘了。
可是,天宗與龍頭幫,又有何關係?
我隨即想到一個可能,龍頭幫幫主遇刺,副幫主被殺,而現在的幫主夫人又是天宗之人所扮,那麼,龍頭幫,已是落入天宗之手?
又想到那日她們談論顧因,若我所料沒錯,天宗也想主掌湘國,而顧因的到來,對她們構成了威脅,因此,在他的定婚酒中下毒。
可陰差陽錯之下,他竟沒喝那杯酒,逃過一劫。
天宗要害顧因!
那韓今是呢?我冤枉他了?
從動機來看,顧因不來,湘王兒子已傻,那未來的湘王之位,應該就落於韓今是囊中。
還是,他與天宗有何關係?
我心中不由湧起一股寒意,若我的猜想無誤,那此人呆在顧因身邊,就太可怕了。
又一日,木門「吱呀」一聲打開,天宗宗主裊裊娜娜走進來,她身著紫棠花枝寬袖錦衣,下擺垂著層層幅幅的蒼青流光緞裙,頭挽蓬鬆斜髻,插一支金鳳銜玉珠釵,簡單大方而不失華貴,怎麼看怎麼是個雅緻秀美的貴婦人。
她臉帶淺笑,來到我床榻邊坐下:「今日覺得如何?可想起什麼沒有?」
我懶懶道:「沒有。」
她似有點惱怒我這般油鹽不進的態度,微皺眉道:「若是不想再受罪,你就得乖乖配合,讓我天元真氣沖開你腦關要穴,或許會想起遺忘之事。」
我毫不懼怕地瞪回去:「你放心吧,我比你還著急想起。」
「那就好。」她一面輕笑答道,一面又將手指放上來。
那真氣輕車熟路地流轉三周天,再朝腦關洶湧而至,我咬緊牙關,任那漲裂之感充塞皮膚之下,似一寸一寸將靈魂抽離開來。
那氣流愈加洶湧,無盡無終鋪天蓋地而來,終於,我腦內唯一一線清明被吞沒,意識陷入一片混沌之中。
那夢又來了,熟悉的高台,灰霾的蒼穹,圍繞著我低飛盤旋的黑鴉,這次,我竟能清晰看到腳下眾人的臉!
那手持火把之人走出人群,臉容端肅,下巴垂三綹長須,寬眉善目,此時卻狀極威嚴,舉著火把大聲道:「除掉妖女,安我大孟!」
我聽見自己撕心裂肺地聲音:「父親!為何要這樣對我!」
可我的聲音淹沒在群情激憤地怒吼聲中,黑壓壓的人群,人人赤目冷眉,怒視著我,舉起拳頭在空中揮舞:「除掉妖女,安我大孟!」
那怒潮蔓延開去,目能所及的廣場盡頭,都是這般狂熱而憤怒的呼喊!
「父親!」我心如刀銼,淚如泉湧:「送我入宮的是你,讓我報仇的是你,如今為何這樣對我!我是你女兒吶,父親!」
忽見那人群之中,一黑袍黑帽之人,抬起臉來,望著高台上的我。
「千秋!」我眼淚滂沱而下,朝他喊道,「你走啊!」
他們都聽不見我的聲音,在一片轟天如雷的歡呼聲中,那火,吐著長舌,「轟!」升騰起來。
「不!」我聽見自己尖利狂嘯的聲音。
一切又都靜下來。
「快再換盆水來。」耳畔有雜亂的聲音響起,我努力想睜開眼睛,無奈精疲力盡,一動不能動,心中充斥著莫名絕望的哀慟,淚猶不止。
有濕熱的毛巾在臉上擦過,嘴裡滿是腥鹹的味道,是血嗎?
「宗主可還好?」門開了,進來一人,是那蓉師姐的聲音。
「宗主說她要回府閉關三日。「是平日里照顧我的那個婢女聲音。
「究竟是怎麼回事?」
」據宗主說,是月娘體內的真氣反噬了,她的真元有復甦跡象。」
那蓉師姐來到我床邊,聲音從頭頂傳來:「七竅流血,竟然沒死。」
七竅流血?我嗎?這麼可怕!
「你們先看著她吧,我去看看宗主。」蓉師姐吩咐道。
「是。」兩個婢女答道。
那真的是夢嗎?那般清晰!
那痛,又那般刻骨!
而最後抬起頭來的那人,黑衣黑帽間,閃爍著一雙灼灼大眼,我看清了他:
是閔秋!
原來他一直在我的夢裡!
我真的,是那個,死掉的月娘嗎?
昏昏沉沉,不知又過了多久,忽聽屋外傳來陣陣呵斥打鬥聲,我仍然沒力氣睜開眼睛,宛若體內只剩一絲遊魂,靜靜守望著肉身。
「砰!」木門瞬間碎裂的聲音!
一個我無比熟悉的低沉男聲,帶著焦灼響起在耳邊:「雨良!雨良!」
下一刻,我已經到了一個寬闊的胸膛里。
我深吸了一口氣,鼻端充盈著他特有的氣息,他的懷抱溫暖安穩,他的大手寬厚有力,真好,噩夢就要過去了。
我還是那個良雨良,他還是那個良雨良喜歡的,顧因。
我放下心來,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