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三行
對三行來說,一切都和想象中不一樣。
他出山以來,不對,應該是出生以來,第一次對一個女人動情,那時的芊兒,現在的翩翩。
他終於理解,師兄為何可以為了一個女人放棄天下,他覺得自己也可以,為了這個女人,放棄一切,只因和她在一起時,生命有了完全不同的意義。
他隨著她來到上京,想帶著她脫離天宗的控制,他不喜歡看到自己的女人頂著花魁的牌子出現在人前,即使一切都是為了天宗的使命。
宗主說了,這是最後一次,只要他們困住那個女人,他們就可以去任何想去的地方,和天宗再無瓜葛。
雨良姑娘,若是在以前,他必定不會對付師兄所愛的女人。
可這個女人,師兄為她拋棄了一切之後,她卻拋下師兄,跟了那閔秋而去,如今師兄生死不明,都是她的錯!
所以三行是不會拒絕對一個害了師兄的女人出手的。
可鈴兒怎麼會和她在一起?
還有天宗,是一直打算置自己和翩翩與死地嗎?
冬夜的風呼呼刮過耳側,刺得臉頰生疼,馬兒飛馳,他摟緊了懷中的翩翩,不管怎樣,既然逃出來了,他再不會回去的。
「你說說,到底怎麼回事?」眾人剛進到院內,香鈴兒就衝過來,揪住了三行衣襟。
她比他矮了一個頭,踮著腳尖仰著頭怒瞪著他,三行被迫彎了腰隨她揪住領口。
翩翩忙過去想要護在三行跟前:「姑娘,不管三行的事。」
三行打斷她,柔聲道:「沒事,這是我師妹,叫鈴兒。」
又拉過翩翩對香鈴兒道:「這是翩翩,你該叫二嫂。」
「二嫂?」香鈴兒一雙粉拳捏得緊緊的,氣得小臉鼓得圓溜溜:「明明是天宗的妖女,還差點害死我們,要不是阿秀姑娘的切玉刀,大伙兒就一起變烤豬了,你這個豬頭!」
一面說,一面揮拳往三行身上砸去。
她可不是鬧著玩,拳頭帶風,真氣脫手而出。
「鈴兒。」阿秀的聲音傳來。
他們三人鬧得不可開交,倒把阿秀給忘了。
三行先不解道:「不是月娘嗎?怎麼變阿秀了?」
香鈴兒也才醒悟過來自己身份已暴露,訕訕地走過去,故作俏皮道:「阿秀姑娘你看,我說了,只跟你去了就會告訴你我是誰吧?」
阿秀心中壓了許久的過往又湧上來,翻騰不已。
剛剛經歷的火中逃生,莫名出現的三行,偷走了陰陽石的翩翩,變成歸元宗小師妹的香鈴兒,忽然變得無足輕重起來,心中只湧上這一個念頭。
原來,原來他從來沒放棄過自己!
即使選擇了相忘於江湖,但她從未真正忘記,他也是。
「姑娘?」香鈴兒奇怪道:「你笑什麼?」
阿秀被喊聲驚醒過來,對上香鈴兒一雙水靈靈的大眼,她摸摸自己臉頰,笑了嗎?
好像是,嘴角微微上翹,好久沒笑過了,原來自己還記得怎麼笑的。
只要他記得自己就好,她很自私地想,即使不能在一起,也要在他心中佔據一個位置。這樣就很好。
她覺得充滿前所未有的振奮與動力,不管等待她的前路是什麼,她都有百般的勇氣和決心迎上去。
「三行、翩翩,請進來吧。」她任憑嘴角的笑意飛揚,走到廳門前,回頭喊道。
這是她養傷時候的院子。
怕有意料之外的高手跟蹤,暫時不能回丁府去。
剛進廳門,眾人分位坐下,翩翩便「撲通」跪在阿秀身前。
「月娘,翩翩斗膽相求,放了三行!當初,設計奪你陰陽石的是我,這次設陷阱等你來的也是我,三行只是,只是為了我,他絕對沒有要害你的心思的!」
她纖弱的身姿似玉瓷,一碰便碎,小小尖尖的下巴揚得高高的,眼中卻沒有一貫的梨花帶雨,取而代之是滿滿地堅定。
三行忙跪到她身邊,看著阿秀道:「雨良,翩翩也只是無奈,受天宗挾持,為天宗辦事!她並不壞,她也只是可憐人而已!」
阿秀歪著頭,微微一笑:「你們這樣,還如何說話呢?我只想好好問幾個問題而已。」
坐她對面的李昱懷,好久沒見到她臉上這般的小女兒神態,嬌俏動人,不由看了一呆。
三行與翩翩對看一眼,似乎不置信一般,看著阿秀,真誠而坦然,不似作偽,坐她旁邊的香鈴兒依舊嘟著嘴,瞪著兩人,小腿夠不著地,垂在羅漢榻前一晃一晃的。
二人微微安心,相互扶著起身,在下首坐下。
阿秀攤開手掌,一顆潔白如玉的小石頭在掌心幽幽發著熒光,即使有暖黃色的燭光,也擋不住那白光的清幽冷瑩。
「陰陽石,是一定能找回來的。對於你們來說,拿了,也沒用。當初,讓韓桐神智不清的,是你吧?」阿秀看著翩翩。
當初她只顧防著韓芝,防著天宗,卻不妨天宗還有這樣一著棋,放了個芊兒在湘王宮裡。
「你是天宗弟子嗎?」阿秀問道。
「翩翩並不是宗主弟子,只是絲娘,由三娘授藝,再送去湘國。翩翩的任務本來只是看著韓桐,防著他被治好,也防著他死掉。是後來月娘你出現之後,宗主才讓我接近你,為了拿走陰陽石。」
「絲娘?」阿秀揚起半邊眉,她也想到,翩翩應該不是嫡系弟子,當初她們師姐妹只有三人,在道觀日夜修鍊。
對於天宗其他部分,她知之甚少,一心只想著自己的使命,其他全不操心。
「三娘又是誰?」
翩翩解釋道:「三娘是絲娘的掌控者,她手下還有許多像我這樣的絲娘,專為宗內做事。」
說到後來,她臉色微紅,語調漸漸低了下去。
阿秀想起那柳府中遇到的神秘黑衣人,他曾說過,天宗擄來年幼女童,培養為己用。
想來這絲娘,便是這類女子的代稱,聽翩翩的意思,這些女子,不外乎是送去各種有用的男人身邊,或竊取情報,或暗殺奪權。
她又想到一個人,龍夫人!她想來也是這樣的棋子之一。
她輕嘆一口氣,這樣的女子,天宗不知還有多少,甚至,整個無憂閣,怕都是這樣的被天宗所控的女子。
這樣一來,江湖上有何風吹草動,都逃不過天宗的耳目,又有絲娘這樣的溫柔武器,將男人的江山一點點蠶食,好個天宗!
又忽地想到自己,不也做的是同樣的事嗎?
只不過自己的路更艱難,對手更厲害,江山更龐大而已。
絲娘,哈哈,以女為絲,結織成網。
父親,當初送自己入天宗,便是培養自己做那個最堅不可摧的絲娘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