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二章 往北
香鈴兒睜開眼的時候,看見了撐著頭歪在床畔的阿秀,娥眉緊蹙,眼神迷茫,臉色從玉白變得慘白,整個人三魂丟了七魄的模樣。
她來不及想自己剛才夢中所見,忙坐起身子來,扯著阿秀道:「怎麼樣,姑娘,可看到什麼了?」
阿秀從恍惚中回過神來,點了點頭,忙又搖了搖頭,看著香鈴兒道:「你沒事吧?」
「我。」香鈴兒想起自己剛剛的夢,臉一紅,這是什麼,是看見了自己的未來嗎?還是只是暈過去之後做了一場夢。
阿秀倒是詫異起來,從來未見過香鈴兒嬌羞的少女模樣,還以為她臉紅是神志依舊不清,忙手覆上她額頭,關切道:「怎麼了?剛剛你也碰到陰陽石了么?可是陰陽之氣傷了你?」
香鈴兒咬了咬唇,臉上的紅霞依舊不散,終抬起頭來認真問道:「姐姐,那陰陽石,是不是碰到了,就能看見過去未來?」
阿秀又陷入那種茫然中去:「我也不知道,剛才我以真氣灌注進陰陽石之後,只覺再無視無覺周遭的一切,一片白光將我包圍,那真氣源源不斷,停不下來,似要將我整個人抽干!後來似碰到什麼東西,真氣倏然中斷,白光大盛,我便暈了過去。倒是看見了……」
「你看見了什麼?」香鈴兒迫不及待問道。
「火。」阿秀從胸口深處吐出這個字,似乎費了好大的力氣。
說完,輕喘了兩下,後背的冷汗被風一吹,又涼了幾分,不由往裡側了側身子。
為什麼又是火?為什麼還是火!
她想到那場景,還控制不住地微微發顫,在火中煎熬的滋味,她最清楚不過,生不能,死不能,那生死輾轉歷經煎熬的滋味,修羅地獄的永生之火也不過如此吧!
但看見的不是她在高台上的那場火,似在一個好大的園子中,花木房舍,統統都被夜色中的火海籠罩,耳邊儘是絕望的哭喊與痛徹骨的尖叫聲,比她獨自在高台上承受大火的時候,更悚然驚魂,更悲絕無盡!
那是什麼?是她想要的答案嗎?
「姐姐?」香鈴兒見阿秀又雙目毫無焦點,透射出深深的無措與悲痛,忙扯著她衣袖呼喚道:「姐姐!你還好吧?」
阿秀茫然點頭應道,反手握住香鈴兒的手:「沒事,只是,看得不真切,不知道是夢還是什麼?」
香鈴兒也有同感,那夢太累人,她現在有種打了一場劇戰之後的疲憊感,神身皆虛弱無力,想到那白光盛放的瞬間,不免有些后怕,若自己再被那白光籠罩久一些,怕是要神魂俱碎,陰陽石之力,果然非同凡物。
她晃晃腦袋,將夢中所見之景壓下去,整整嗓子道:「那我們接下來去哪兒?」
「往北。」阿秀脫口而出,說完之後又有點楞了,她起的卦象之中皆是一團亂麻,透過陰陽石看見的又是一場大火,為何自己下意識要說往北?
冥冥之中可有指引?
她仔細想了想,那往北的念頭卻越來越清晰。
香鈴兒倒是將她的話一律確信不疑,聞言安心往床上一躺:「姐姐也早點歇息吧,明天一早,咱們往北。」
第二日天將明,灰青色的雲幕還未從天空散去,城門剛開,兩騎駿馬便出北門而去。
金州城早在一年前便被倭奴破過,城中守衛早已被朝廷撤得一乾二淨,后倭奴退去,也成了無人管轄之地,直到萬安軍過來,才在此安置了軍隊護衛。
若倭奴來得少,便殺幾人,若來得多,便放狼煙呼叫救兵。
倭奴打過幾次夾著尾巴逃跑的敗仗之後,便不再敢硬碰硬,只做騷擾狀,不時偷上海岸,搶完東西便走。
萬安軍也無法守住整條海岸線,便將附近村鎮普通百姓集結起來,互相放哨做崗,大軍則一路南下,收復沿海南路仍在倭奴控制中的城池。
是以阿秀二人一路往北,所遇到的村莊中倒也不是全無人空置的荒廢景象,以民做兵,倒是一個好辦法,倭奴來時戰,不來時耕作生活。
但人確實少了很多,且老幼不見,多為青壯年。
二人沿北走了一段路,一直策馬來到金州東北出的一小漁村,名陳礁村,離海不過十里。
阿秀也不知此處有什麼事,什麼人,只憑著靈覺,信馬而馳。快到村子時,已能感覺風的味道頗不一樣,帶著一股咸濕的腥味兒,吹到臉上,略粘。
阿秀心中湧起不對勁的感覺,這海風的氣息,很不平靜。
來到村外的時候,隱隱覺得村內有不少人,便放緩馬匹,踱了過去。
剛到村口,便聽見有人喝道:「什麼人?」
阿秀偏頭望去,見是村頭一土院牆頭,兩支弓箭正張滿月,對著自己和香鈴兒。
香鈴兒清音郎朗道:「你們是什麼人?我們來找人的!」
「此處倭奴出入,兩位姑娘上這兒來找什麼人?」一把渾厚的聲音從村內傳出,一個身著青色軍服的壯年男子從屋內走出。
來者身材魁梧,臉上絡腮鬍只比孟千秋一臉黑苒稍疏,繞過兩腮直連雙鬢,眼眸精銳,左眼角一道紅疤,直陷入黑須中,顯是新傷,使人看起來更多了幾分豪勇,幾分可怖。
阿秀下馬抱拳道:「這位軍爺可是萬安軍?我們是來此處打聽私事,不知這村裡,是否還有當地村民。」
那軍爺聽是私事,知道對方不欲說明,聽口音,不是本地人,便排除了姦細之嫌,命兩旁軍士放下弓箭,道:「我們正是萬安軍,此地村民倒是有,不過此時非平時,姑娘不宜久留。要打聽何事,不如先問問軍士們,他們大部分都是當地人。」
他指著身後一排士兵道:
「打聽完就速速離開,倭奴隨時會來。」
「是!」
怪不得他們隱蔽在此,原是守著等倭奴上岸。
阿秀也不想耽誤軍情,長話短說道:「不知此地村民,有沒有人聽說過,二十年前,有哪戶人家丟過女孩。」
阿秀也不知該如何找她想要的答案,既然靈覺讓她來這裡,她想,該是有些線索才對,乾脆直接問出來,如瞎貓亂撞,看能不能撞到死耗子。
軍爺和周圍兵將皆是一愣,二十年前,那得上了年紀的人才知道。
一個身材瘦小的兵士道:「咱們村的老人都上山裡躲起來了,只怕姑娘要問他們才知道。不過。」
他搔搔腦袋:「沒聽爺娘說起過哪家丟了女孩兒。二牛,你聽說過嗎?」
他轉頭問身旁另一個兵士。
那人搖搖頭,他身後還有幾人也都搖搖頭。
那軍爺抱拳道:「姑娘要找這樣的人,我可以在軍中都幫你問問,除了陳礁村,還有往南幾個村,都可以幫你問。不過現在,姑娘還是先行離開吧!」
阿秀有些失望,不過尋這答案,猶如大海撈針,想來是不好找的,仍微笑回禮道:「多謝軍爺!」
香鈴兒對萬安軍猶如自家人一般,殷殷道:「這位將軍為何在此等候倭奴,難道是得了信兒知道他們要從此地登岸嗎?倭奴的行蹤可不是那麼好把握的。」
那軍爺自信滿滿道:「此次終被我們抓到倭奴的尾巴,得知他們今日要從此處登岸,是以在此地守株待兔。二位姑娘快走吧,等倭奴來了,我們怕就顧不上你們了!」
香鈴兒微微一笑,偏頭向阿秀道:「既然如此,不如我們也來逮幾隻兔子?咦,姐姐。」
她手痒痒了,好久沒殺倭賊,心下大動,又怕誤了阿秀的事,才詢問她的意見。卻見阿秀抬頭看著天,嘴微張,雙眼灼灼生光,閃個不停。
阿秀沒回答香鈴兒,面色沉重,卻對著那軍爺道:「將軍,怕中了倭奴之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