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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四章 棄爵

  周宓與丁巳讓了座,臉色暗沉,黑似鍋底:「今日柳相說,看在姻親的份上,提前告訴我,孟王已知道當日金佐堂的事,非常不滿。之前對我散而不懲,乃是怕父親在外帶兵,軍心不穩。如今南線戰事已妥,孟王便有了懲處周家的意思,功有賞,過要罰。先生可知,怎麼賞,怎麼罰?」


  他一雙略重的青眼盯著丁巳。


  丁巳胸有成竹道:「是孟王的意思,還是柳相的意思,想必周小將軍比小的更清楚。賞,必有金銀等重利,那只是虛的,罰,才是真的。至於怎麼罰,橫豎是想奪你周家兵權而已。」


  周宓冷哼一聲,寬肩一抖:「丁先生看得透徹,果真是容不下了!年後朝會,孟王便要當庭問罪,柳相讓我,最好先有個心理準備。」


  他滿懷期待地看著丁巳,似看著唯一一根救命稻草:「先生之前曾說過,有辦法使我周家避開災禍,此時,這個辦法,是不是可以說出來了!」


  丁巳微微一笑,放下手中杯盞,略整理整理腿上皺衫,好整以暇道:「其實早在夏天的時候,丁某便已和周大將軍說過,若想避禍,很簡單,離開柳家即可。」


  周宓眉頭跳了跳:「可如何離開?如今我妹子已是柳家婦,難道我周家舉家告老還鄉不成?」


  「不,不不。」丁巳搖頭道:「周家要做兩件事,第一,棄爵;第二,推柳相為帝。」


  哐啷!


  周宓嚇得蹭從椅子上彈起來,長袖拂到茶杯,那茶杯滴溜溜在桌上打了個圈兒,還是掉到了地上,摔個粉碎。


  第二個被摔碎的茶杯。


  外屋的僕從聽得動靜,也不敢進來。


  屋內寂靜無聲。


  周宓大口喘著氣,瞪著丁巳:「丁先生可知自己在說什麼?」


  丁巳看著地上的茶盞殘片,似沒聽到周宓的提問,嘖嘖兩聲,搖搖頭:「可惜了,上好的鈞瓷!」


  說完立起身,朝周宓抱拳道:「摔盞送客,那丁某先告辭了。至於丁某的建議,周小將軍當然要和周老將軍好好商議商議,不過,周家要想留下來,就得有留下來的價值,周小將軍,您說是也不是?」


  說完,一躬身,甩甩長衫,往門外走去。


  柳府的守歲人,心情倒是不差。


  柳相國送走了宮中來的內侍,讓人將賜禮搬走,自己則與兒子離了家宴,在宴廳一旁的暖閣內,細細品著茶,守著歲。


  「周家的信送出去了?」柳相搓著手中一對油光可鑒的獅子頭核桃,閑閑靠著椅背坐著,難得的清閑。


  「是!」柳從浩不敢懈怠,依然恭敬答道:「周宓回去之後,便請了那姓丁的卜卦先生去府上,那丁巳走了不久,信便送了出去。」


  「叫人盯著。看看他們的反應,若是聰明,說明那丁巳也是個聰明的。」柳相干脆閉上了眼:「若是不聰明,你知道該怎麼做吧?」


  柳從浩點點頭:「女人而已,兒子明白,那避子的葯也沒停過。」


  柳從浩知道,如果要對付周家的話,周寧是必然留不了的。對他來說,無所謂。


  當初娶這個女人,也不過是因為她周家的兵權,如今周家聽話倒還好,若是不聽話,留她也沒用。


  「唔。」柳相從鼻子里發出一聲,屋子有靜了下來,只有桌上蓮花爐鼎飄著裊裊青煙,檀香冉冉。


  他忽然又睜開眼睛:「你叔叔有消息了嗎?」


  「還沒有。」柳從浩答道,他的叔叔,自然就是鬼王了。


  「按時間算,他應該是這兩日到長安。」


  柳相又「唔」了一聲。


  鬼王棄了倭奴,到上京來,也是他的意思。


  暫時,他們不需要靠倭奴才能做事,那些異族人,隨他們折騰去,中原這塊肥肉,自己先吃下肚再說。


  如今梁已經緊張起來了,要打,他是不怕的。


  只是若打起來,不免浪費時間,越國的義軍還在折騰,他不想再節外生枝了!


  那龍椅,在他眼中,一天天火熱起來。


  他決定用最後的棋子,將梁王一擊即中的棋子。


  誰也阻止不了他,包括月娘。


  想到月娘,他的好心情憑空多了一層陰雲。


  這是一枚失控的棋子,一次又一次逃出他的手掌心。在他得知月娘尋到身世之後,本還有一絲恐慌,可後來見她依然在南邊杳無蹤跡,便放下心來。


  她知道真相又如何?一個已死之人的話,誰還信?她武功再高又如何?一人何敵千軍萬馬?

  不過萬安軍。


  他的手狠狠捏住了八仙椅的扶手,等梁垮了,他就要名正言順地開始收拾那些刁民!


  用他的國號,他的旗幟,他的軍隊!

  「轟轟!」「噼里啪啦!」


  窗外的炮竹聲漸漸成片,吵得人耳朵一刻不得寧靜。


  他不覺喧囂,反而愉快起來,嘴角輕輕帶著笑,似聽到了自己坐上了最高台階上那把黃澄澄椅子的禮炮。


  三日後,阿沅等人到了巴陵。


  巴陵城熱鬧依舊。只有帶些殘破的宮牆,還留著去年那場激烈戰場的痕迹,九丈牆,百里長。


  阿沅輕輕將手貼上去,那牆,想來是帶著韓芝的鮮血。


  若當初她不護在顧因身前,顧因也不一定會死。


  但是她護了,那她便是為了顧因死的。


  雖然阿沅從不曾問起關於韓芝的事情,但她知道,顧因會有歉疚。


  他即使對她沒有愛,沒有那種超越男女的感情,但他會有歉疚。


  就讓他偷偷歉疚去吧!

  畢竟自己心中,也有那麼一絲歉疚。


  如果不是她,韓芝的命運是不是會不一樣,湘國的命運呢,是不是也會不一樣?

  「你來得很快!還沒到春天。」一把熟悉的如生鐵的聲音傳來。


  阿沅略側頭,便看見了身旁一輛緩緩馳來的馬車,趕車人頭帶笠帽,臉容滄桑,任誰看來,都是一個風裡雨里跑了幾十年的老車夫。


  阿沅微微一笑,踏上了車,鑽進車廂坐罷。


  「宗主好久不見!」


  她剛進城,便發現了嚴宗主留下的暗號,將香鈴兒與李昱准留在聚源的客棧之後,獨自出門來赴約。


  嚴宗主的聲音從駕車座上傳來:「你來得正好,我打算兩日後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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