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蕭郎君溫情難辯
分不清東南西北,不代表腦子不好使。
謝姜剛要發火,轉念想起來剛才自己確實說了要這人送。
只是此「送」非彼「送」,現下乖乖叫這人抱著走,卻又萬萬不能。
謝姜強做鎮定,解釋道:「本夫人的意思,不是……這樣子,是你打著傘,先送本夫人回木屋,然後……。」
先前謝姜說話,蕭儀腳下只管急走,不答話,兩眼更不往懷裡看半點兒。
只是再繞過幾?樹叢,蕭儀忽然唇角一挑,閑閑問:「夫人嗅覺一向敏銳,聞到香味了么?」
香味?這裡花開的鋪天匝地,越往深處花香味兒越濃。
且此時就算下了雨,花朵兒經雨水一打,香味兒非但不減,反倒愈濃愈烈,叫人聞了頭暈陶陶,直如醉酒。
聽他這麼一問……
謝姜心裡一驚,恍惚間忽然覺得不對,剛張了嘴要問清楚,陡然覺得舌頭髮僵發木,有些不聽使喚。
其實不單單是舌頭髮僵。
蕭儀一問,謝姜便抬手扯住他的衣裳前襟,彈騰了腿想要翻身下地。
只這麼一扯一動……她立時便發現,兩條手臂也是酸軟泛沉,身上軟軟綿綿更是提不起來半分力氣。
這是著了道兒了……
這回謝姜不是嚇了一跳,而是七八十來跳。跳的心「咚咚呯呯!」直是要從胸腔子里蹦出來。
蕭儀察覺到懷裡小人兒停止了掙動,且又因兩人衣裳都濕了,此刻身子貼了身子,「呯呯咚咚」的心跳,他一樣感覺得出來。
蕭儀眸子里露出幾分笑意,溫聲軟語道:「夫人莫怕……某不會趁人之危。」
身上不能動,舌頭不能說話,謝姜腦子裡可是清醒。
不會趁人之危是罷……謝姜勉力扯扯衣襟,待他垂瞼看過來,便仰了小臉兒,對他眨眼……
蕭儀似是明白了意思,便閑閑解釋:「夫人是聞了花香才這樣。這種紫色花兒不是杏花,它叫暗香凝脂。」
什麼亂七八糟的花這樣厲害?
謝姜一怔,怔過來又扯住他……眨眼。
蕭儀又垂瞼看下來,淡淡道:「這種花的花粉,是王室貴人專用來對付烈性美人兒的,現下……夫人明白了么?」
不能喊叫不能掙扎,軟綿綿任人擺布欺負……難怪叫什麼「凝脂」。
謝姜心裡思忖明白了,便眼睛一眨,頗為艱難地……點點頭。
兩人這一番「對答」,蕭儀抱著謝姜就又穿過幾叢花樹。
再往前走,便是一片竹子圍起來的柵欄,柵欄里有幢茅草頂子竹舍。
蕭儀便抱了她徑直進屋。
這間屋裡也是鋪了厚厚的氈毯。
蕭儀左右看看,先走過去彎腰將謝姜靠了桌子放下,又探身拖了兩個大絨枕過來,往她腰后一疊:「夫人且將就將就。」
現在將就不將就自己又作不得主,謝姜眨眨眼,便身子一斜,老老實實歪在絨枕上。
見她手裡還拖著把油紙傘,蕭儀又探身拿了,返過身扔去門外,這才任憑房門大敞,轉回來坐了謝姜對面兒。
兩人閑下來……
謝姜心想……姓蕭的是好是歹還不清楚,現下自己身子不能動又不能開口,萬一他要是亂來,自己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兒……
倒不如引他說說話,好拖拖時間,興許北斗就會找來也說不定……
想過這些,謝姜便斜了眼珠兒去看蕭儀,看他一眼,眼珠兒又向門外林子里一轉……
蕭儀看似正襟危坐,其實兩眼本來就時時注意了謝姜神色變化。
這會兒見她黑而大的眼珠兒,忽爾往右,又忽爾往左,宛若琉璃珠子般骨碌骨碌……看起來分外狡黠……
蕭儀不由唇角一揚,忍了笑道:「夫人是問某在林子里穿梭來去,為什麼沒有事兒,對么?」
謝姜連連眨眼……
蕭儀心知猜對了,道:「某最初聞見香味時也同夫人一樣,此後天天月月聞,聞上兩三年……便慢慢習慣了。」
這算什麼回答?
謝姜聽了不由愣住……原以為他有解藥或者解救法子,只料不到這人竟然是久聞而習以為常。
這回怎麼辦?總不能這樣子不動不說話,也等聞習慣了再走。
謝姜想了想,心頭一動,抬眸看了蕭儀,便又眨眼……
蕭儀伸了個懶腰,而後才又道:「夫人不用急,要真想解……倒也有法子……。」
有法子怎麼剛才不說?
謝姜眼中疑惑之色一閃。
蕭儀垂瞼嘆了口氣,再抬眼時,便不看她,只轉眸看了門外,喝道:「誰在附近?」
留白身形一閃,便在房檐下躬身揖禮,道:「主上有何吩咐?」
蕭儀抬手揉了額角,揉了片刻,道:「那個小丫頭或是昏在林子里了,你找了送她回去。」
留白躬身道:「卑職遵命。」說罷,仍如來時一樣,身形一閃,剎時沒了蹤影。
支開了留白,蕭儀便伸手拉開桌子上的小抽匣,由裡頭拿出個紫擅小木盒來。
他拿出來了盒子卻又不打開,只微闔了眉眼,一手按住盒蓋,曲了另只手的食指,指尖兒「銼銼」在桌面上輕磕。
謝姜口不能言,又身子不能移動,只好睜大眼,骨碌骨碌看他做這做那,末了又如老僧入定般默默坐了。
屋外風聲呼呼,雨滴子加之沾了雨水的花瓣花苞,打著房頂上的茅草,一時「簌簌沙沙」,連綿不絕。
竹舍在林子深處,周圍這種紫色花樹環繞。此時風吹樹動,加之水汽蒸騰瀰漫,使得屋子裡花香味愈發濃烈熏人。
先前腦子裡還清醒,聽他「銼銼」敲不幾下,謝姜腦子裡漸漸有些發渾,過不一會兒,便撐不住垂下眼睫,身不由己睡了過去。
蕭儀這才睜開眼,輕輕繞去謝姜身邊,半跪下去,一手伸過去託了她肩膀攬入懷中,另只手將捏了顆藥丸,納入她唇齒之間。
謝姜仿似睡得沉了,蕭儀垂眸看了她片刻,喃喃低喚道:「胭脂……胭脂……。」
喊過幾聲,蕭儀見謝姜小嘴微張,藥丸仍舊抵在貝齒之間,沒有半點反應,便嘆息道:「非迫得我……胭脂……我怕我忍不住……。」
說了半句,語聲一頓,抬手揣起茶杯喝了一口,而後俯身貼了謝姜小嘴,緩緩將水渡了進去。
如此渡了兩三回,謝姜才喉間一動,咽下了藥丸。
只是……蕭儀看她臉頰嫣紅,且因方才喂水,一絲水漬順了嫣紅欲滴的小嘴斜斜淌下脖頸……只覺得軟玉溫香在懷,直是勾魂奪魄……
屋外風聲雨聲,擊打了房門開開合合,一時「噼啪」作響……
蕭儀神智一醒,眸中露出幾分黯然來,喃喃道:「若不是我家國……你早已……早己……。」說了半句,似再也說不出來,只咬牙抱了謝姜,起身出門。
杏花林邊緣。
謝姜與北斗出去賞花的時候,是剛過午時。
從午時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兩三個時辰。
且此時外面又下起了大雨,韓嬤嬤左等右等仍然不見兩人,瞅瞅廊下掛了兩把油紙傘,便取下一把撐了去找烏四。
石屋離木屋約有十來丈遠。
風雨里遠近都是一片朦朧,韓嬤嬤沿著小路走到半途,這才看清石屋門板關的嚴嚴實實。
「還沒有回來么?這可怎麼辦才好?」
韓嬤嬤心裡急慌,便乾脆走過去拍門,拍了兩三下,側耳聽聽屋裡沒有聲響,便知道烏四找人送信,真的沒有回來。
谷里人生地不熟,且個個又身份詭異難測,韓嬤嬤不敢再找旁人,便又轉回木屋,掩上房門,在屋裡急的如熱鍋上的螞蟻,團團亂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