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拖一時仍然絕境
方才謝姜一睜眼,北斗亦是綳了小臉兒,睜大兩眼去看她臉色。
謝姜心裡揣摩這人是敵非友,便回頭向小丫頭做口型:「有人來了……鑽洞子里去,快去……。」
「夫人……。」北斗臉色剎時發白,無聲說了兩個字,便咬咬嘴唇,抬手扯住謝姜向雪洞子里拖。
謝姜心裡愈加發苦。
以她猜測,自小船翻下懸崖,烏鐵山最多半個時辰便會想法子下來。
現在已過去近兩個時辰,不僅烏家兄弟沒有影子,就連半間亭里的僕役也沒有下來一個。
烏家兄弟若不是也跟著出了事,就是半間亭也出了事。
來人驚馬也好,墜船也罷,總之目的是自家,如今能在烏家兄弟來之前保小丫頭一條命,總也算留下個捎話之人。
只是這些猜測,此時此刻此番情形,她又怎能跟北斗說!
謝姜心思幾轉幾想,陡然眉間一冷,拍掉北斗,小聲道:「快去,我有法子脫身。」
謝姜語調微寒,臉上已帶了幾分惱意出來。
就算北斗不知道謝姜又是砌雪坑又是挖雪洞,到底是怕的什麼,只是跟了這些年,她也清楚自家主子絕對不會做廢事說廢話。
北鬥眼圈一紅,咬咬嘴唇,貓腰走了兩步,待到了洞口,回頭看了眼謝姜,終是咬牙鑽了進去。
待她窸窸縈索離遠了些,謝姜貓了腰過去,使手捧了雪將洞口填實。
忖著乍眼已看不出破綻來,她便又彎下腰來,邊用袖擺掃去地上足印,邊倒退回了船艙。
外面除了風聲,又落雪微簌,似乎再也沒有別的聲音。
腳步聲消失了。
難不成這人找了一圈兒,找不到人走了?
謝姜心裡一喜,不由吁了口氣出來。
她一口氣吁了半截兒,頭頂上「喀嚓」一響,有人溫溫柔柔道:「九夫人做的好。害的某來回三趟……總算尋到地方了。」
不知怎的,聽見這人說話的腔調兒,謝姜竟然想起來毒蛇,想起蛇信子嘶嘶作響,趁人不備時便會下嘴。
謝姜不由機靈靈打了個寒顫。
這人嗓音又尖又細,是個生人!
她從來沒有聽過這種聲音。
謝姜希望這人只是使詐,她屏住呼吸,後背緊緊貼住艙壁,一動不敢動。
停了片刻,輕微的,若有似無的踏雪聲向左側移動。
果然是使詐!謝姜眉眼彎彎,只這會兒再高興,她也不敢鬆懈分毫,縱使憋的胸口隱隱作痛,她更不敢呼吸。
謝姜兩眼微闔,只凝神去聽!
若有似無的踏雪聲由左側移向右側,過了一會兒,又由右側向外移動。
謝姜只聽見微弱的窸索聲似乎漸去漸遠,漸漸湮滅在風裡,忍不住一點點吁了口氣,再……緩緩吸了口氣。
只是……方才屏住呼吸她不知道,此時這口氣一吸入胸肺,她的心剎時提了起來。
冰冷的氣息里有血腥味,更有火……煙火嗆人的味道。
再有「噼啪!」木柴燥裂聲漸大。
這人竟是要點火!這人竟然不怕煙火升騰,會引來半間亭里的人。
想到此,謝姜原本提起來的心剎時又一沉,這人不是不怕,而是有持無恐。
看來半間亭真出事了!
不知道蕭儀……
罷了,與其憋氣憋死,倒不如出去見見這人的真面目。
謝姜抬手按住仿似要炸開的胸膛,長長吸了口氣,然後又長長吐出去,如似幾番,待胸中平復過來了,這才緩緩站起來。
約是火勢漸大,掩蓋了她的呼吸聲,沒有人踏雪過來。
謝姜眼珠一轉,理理鬢髮,又撲撲壓皺的袍袖,抬手掀了頭頂上的木板。
木板一去,雪屑「嘩啦!」傾灑而下,謝姜後退幾步,眯了眸子去看時,正正看見一張眉清目秀,十分明艷的小臉兒。
此刻這張臉上兩顆琥珀色的眼珠,定定盯在自家臉上!
這是個八九歲的孩童?
不對,這種眼神,有好奇有探究,又有厭憎鄙薄,更似有洞悉一切,看透一切的妖異力量……
這不是孩童的眼神兒!
謝姜壓下心裡洶洶而上的怪異感,看著這人微微一笑,細聲問:「這位郎君也掉下懸崖了么?且進來避避風罷。」
「某叫飼虎。」這人盯住謝姜,一霎不霎,柔柔開口道:「夫人可直呼。」
這人的聲音細軟,聽起來不僅溫柔無比,竟像是對謝姜有無限深情,仿似怕聲音稍大便能將她嚇到一般。
謝姜忍不住又打了個冷顫,只心裡怎麼想是一回事,她面上卻是微微一愕道:「郎君相貌英俊,怎麼會叫這麼可怕的名字?」說罷,抬手掩住小嘴,蹙了眉尖兒。
仿似被戳中了痛處,飼虎先前審視的眼神瞬間成了陰鬱,冷聲道:「莫再耍花招了,某知道夫人心智非常人可及,出來罷。」說著話,挺身站了起來。
方才這人是伏著身子,這會兒一站起來,謝姜心裡又是一震。
她想起來韓嬤嬤給的書冊子上有幾行記錄……王宮中曾盛行遍挑相貌出眾之男童,自小喂以密葯,使之始終保持孩童模樣,以供宴中權貴狎玩。
……這些人心智堅定,行為怪僻,不能以常人待……
這個飼虎……怕就是這種人。
是……陳元膺的人。
轉念間想過這些,謝姜臉上不動聲色,看了飼虎笑盈盈問:「你家主子不是在煮棗么?他派你來擄我?」
大約是想不到謝姜會這麼快猜出背後主子,飼虎琥珀色的眼瞳微微一眯,閃過幾分詫異,而後詫異之色轉瞬即逝。
飼虎神色間愈發溫柔,慢聲細語道:「既然夫人知道,不如夫人乖乖上來。」說了這句,稍稍一頓,又道:「省的某粗手粗腳,待下弄疼了夫人。」
飼虎末句聲調兒發寒,謝姜知道他已看出來自已是拖延時間。
謝姜一時嘴裡直泛酸水。
乖你個毛線!
……你個不男不女的怪物。
我……你個祖宗七十八代!
暗暗罵過幾聲,謝姜總算熄了火氣,這才仰頭看了他問:「你看本夫人寬裾長袖像是能爬的上去那種人么?」嘴裡問著,縮在袖子的手慢慢攥下燙婆上的錦套。
這句話說的有點兒長。
不僅長,而且中間沒有停頓沒有換氣,以至於末尾半句似乎氣力不濟,說的頗有些模糊。
飼虎眉頭一擰,不由自主探下來身子問:「甚麼?」
其實謝姜就是在等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