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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窺深意心如刀割

  待接過包裹一層層打開,只見內里厚厚一卷,似乎幾副畫卷在一起。蕭儀心下一動,起身將畫展開鋪在桌案上。


  只見最上一張是貴人飲宴圖,再下一張為兩側青山巍巍,中間河水滔滔的山水畫,最末一張則是荒山陡崖,陡崖之上建了座屋舍的粗曠畫作。


  蕭儀眸子在畫上一掃,抬眼去看烏鐵山。


  烏鐵山近前兩步,低聲道:「如郎君所想,此三副便是小陳候所繪四副畫中的三副。」說罷,稍稍一頓,又道:「此是真跡。」


  蕭儀皺眉,他與三素兩人查這些畫也近三年,對畫作背後所蘊藏的價值自然極為清楚。


  此時此刻莫論是謝姜或是王九送畫來,無疑算是送來一隻軍隊,並這隻軍隊所需的一應軍備糧草……又供養此軍隊的財物。


  有了這些,他不僅可以坐穩楚國王位,與陳王父子亦可「碰上一碰」


  想到可與陳元膺「碰上一碰」,簫儀眸中疑惑之色愈濃,漫聲問:「臨來時,你家主子可還有其他說辭?」


  烏鐵山躬身揖禮:「主子言……當初雇了郎君手下,此時便權當還上僱用之資。」


  還上僱用之資?將兩人分的這般清楚,這小人兒……蕭儀心裡一涼,轉瞬便又一悶。


  從送信暗查到櫟陽現身,蕭儀對謝姜什麼心思,烏鐵山也是看在眼裡。


  此時既然開了頭,這漢子哪還管旁人臉色好看難看,只垂瞼收頜,低聲道:「臨來時某特意去見了夫人。夫人囑某與郎君捎來幾句話……世事變幻無常,她只願封楚兩國守望相助。」


  守望相助么,如此千里萬里……蕭儀心裡鈍鈍悶悶,如同壓了塊大石。只心裡再是酸澀難過,此時卻只能做出欣然神情來,看了留白道:「請烏領隊去營帳中歇息。」吩咐罷,又轉而去看烏鐵山「烏領隊且歇息一晚,明日再捎信回去。」


  接受「東西」便等同於結盟,此等大事原也需要慎重考量。


  烏鐵山抬頭看了眼蕭儀,見他除了面色微微有些發白,其他倒也如常,便揖禮退下。


  帳簾幾掀幾盪,終又垂了下來。


  帳子里碳火熊熊,蕭儀卻只覺全身發冷。這種冷似冰刺雪芒……由心底一點點滲出來,直滲入四肢百骸。


  若是此時收了畫作,有這琅琊王氏危難時的大力相助在前,自己與她……便真是相距千里萬里了罷。


  自己還想著等坐了王位,只要她願意便接她回來……


  蕭儀抬手壓住胸口,只覺一顆心豁豁疼痛,仿似有把扱鈍極鈍的刀子慢慢刺進去,再慢慢抽岀來……


  只是越痛,蕭儀腦子裡反倒愈是清楚,謝姜狡黠聰慧,怕是亦用送畫這種舉措來斷自己那份念想。


  她……自己對她這番心思,她不是沒有察覺,她只是忘了前塵往事,只記得身邊人。


  她只記得身邊人!

  蕭儀怔仲站了半晌,有人掀了帘子,風一吹,碳盆里火苗忽刺「嗶啵!」一爆,他神色一恍,不由轉身去看。


  三素正彎腰進來,蕭儀抬眼望過來時,他兩眼藉機由蕭儀臉上一掃,掃過去便搖頭嘆氣:「看郎君這樣子,老衲也不用勸什麼以家國天下為重了,郎君想怎樣便怎樣罷。」說著話,這人在氈子上盤膝一坐,當真倒了杯茶悠哉悠哉淺啜。


  這人進來若是又長篇大論的勸,蕭儀倒是有說辭,此刻他只喝茶閑坐,倒真像是甩手不理,蕭儀反倒覺得一口氣堵在心裡,吐不出來又咽不下去,直憋的人難受。


  蕭儀沉了臉在案桌旁坐下,看見這人倒茶時倒了兩抔,便揣起來啜了兩口,待放下杯子,方長長吁了口氣道:「我於陳王父子有殺父殺己滅國之仇,我知此時機會難得……」說了半句語氣一澀。


  三素眉眼微瞼,看了杯盞中茶水,低聲道:「郎君怕是不知,烏六與新月在梁國大楚兩地輕易得手,這其中亦有九公子推波助瀾之功。現下他送畫於郎君,既有結盟之意,亦有警醒提示……」說到此處悠悠一嘆,低聲又道:「他只看郎君如何取捨。」


  三素說的這些蕭儀又如何看不清。


  就是因為看的清看的透,他心裡才不是滋味。


  眼看他杯子空了,三素便又執壺添上茶水,待添了八分滿,這才放下茶壺,起身默默出了營帳。


  帳子里一時靜了下來。


  蕭儀垂眸看了熱氣從茶盞里裊裊而升,須臾之間又飄散開來,只覺一顆心翻翻攪攪,痛的幾乎喘不過來氣。


  蕭儀在帳中坐了良久。


  第二天天蒙蒙亮的時候,烏鐵山起來穿了衣裳,這邊兵士聽見動靜便揣水進來,這漢子洗了把臉,正尋思著是等人來傳還是自己去尋蕭儀,聽見帳外腳步聲踏踏一響,留白問:「烏領隊可起身了?」


  又兵士答話:「起了。」


  烏鐵山便迎了出去。


  留白牽了馬在帳外,見他掀帘子出來,便先吩咐兵士:「去廚下備些乾糧食水。」


  兵士應聲退下。


  留白這才抬手拉過烏鐵山道:「我家主上昨夜己分派人手去了各地,現下盟書在此……烏領隊且拿回去復命。」說著話,將拎著的包袱遞上。


  既然蕭儀已派人前去收邀財物兵戒,自然是同意與九公子定盟,烏鐵山眉宇一展,抬手接過包袱背在身上。


  兩句話的功夫,兵士拎著乾糧食水過來,烏鐵山便接過道:「某不於蕭郎君作別了,這就動身回去。」說罷,翻身上馬。


  此後又過去月余,一來刁城中糧草怠盡,二來眾兵士寒冬中無棉衣禦寒,陳元膺終是退出刁城。


  穎河兩岸又連降了幾場大雪,等到雪融冰消時已是第二年春。


  這天早晨,北斗剛掀起帘子出來正廳,就見兩個紅嘟嘟的小孩兒沿著花池跑,韓嬤嬤在後頭一溜急攆:「哎!……我的小祖宗!不能走慢些么?」


  北斗看了不由笑:「大郎君大娘子起的倒早。」


  眼看兩個小孩兒嘻嘻哈哈,穿過北斗鑽去了廳里,韓嬤嬤這才緩下步子,邊慢慢往廊上走,邊捶了老腰問:「夫人起榻了么?」


  北斗回身掀了帘子,先側身讓過韓嬤嬤,等她進屋,自己這才鬆了手跟在後頭:「方才夫人沒有醒,這會兒……怕是已經起了。」


  韓嬤嬤聽了腳下一頓,先側耳聽聽謝姜果然細聲與小孩兒說話,她便壓下嗓子問北斗:「夫人昨晚上沒有吐罷?」


  年前診出謝姜又有身孕,只是她這胎倒是稀奇,別家婦人是前三月吐,她卻是過了年開春才開始。


  世家大族最是看重子嗣,九公子老夫人一天要問幾次,韓嬤嬤自然更是小心。


  韓嬤嬤壓了嗓子問,北斗也低下聲音:「喝了陳大醫抓的葯,吐倒是止了,就是怏怏的看著泛懶。」


  聽小丫頭這麼說,韓嬤嬤眉頭一皺,跟了謝姜幾年,她是什麼性子,韓嬤嬤不說摸透,總也拿準了五六分。她這分明是閑出來的。


  倒正巧昨兒個烏六來報了件事兒……韓嬤嬤拉住北斗,小聲吩咐道:「等下你領兩個小主子去玩,我服侍夫人洗漱。」


  北斗自是聽出來意思,點點頭,便跟在韓嬤嬤身後進了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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