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 晚會
第二天吃過晚飯，嚴寒準時來到學校大禮堂，大禮堂是20世紀90年代中期建設的，是那種標準的兩層樓半圓形禮堂，在蓮城大學體育館沒有興建之前，學校的重大活動都是在大禮堂舉行的，大禮堂只有1800個座位，蓮城大學在校學生有3萬多人，如果全校統一搞新年晚會，大禮堂容納不下，所以新年晚會原則上由每個學院獨立舉辦。
嚴寒走進大禮堂，看到昨晚的那個女孩葉小南已經站在舞台上邊喊邊指揮著，嚴寒找了個位置坐下來，靜靜地看著這個認真負責的女孩，竟覺得有些可愛。此時，學習部的部長謝鵬輝發現了嚴寒，遠遠地喊了一聲，又招了招手，嚴寒舉起手回應，便起身走了過去。
「老謝啊，有段時間沒見了，怎麼，你也要忙這個晚會？」嚴寒招呼道。
「新年晚會是院里的大事啦，我們都要來的。」謝鵬輝說。
「我還正想問你呢，聽說這個導演是企劃部的副部長，不過才大一啊，正部長跑哪兒去了？正的不管事，都交給副的管？」嚴寒問。
「正部長家裡有人得了重病，回家照顧去了。」謝鵬輝說。
「哦哦，難怪。但是我看她也是新手，搞得定嗎？」嚴寒問。
「這不你也來了嗎？去指點指點。」謝鵬輝說。
「我哪兒能指點啊，我又沒搞過晚會，我只看過晚會，哈哈。」嚴寒說。
「你不是全能嗎？還有全能不會的？」謝鵬輝打趣道。
「你又是聽哪個亂講的？你告訴我道具在哪兒，道具組要幹些什麼？她昨晚給我分配管道具。」嚴寒說。
謝鵬輝指了指舞台後方：「道具都在後台，我正好負責節目流程，其實沒幾個節目需要用道具的，唱歌節目不需要道具，舞蹈節目有服裝組和化妝組負責，就兩個小品需要用到道具，一會兒我跟你對一遍就行，晚會開場前你要確定道具都就位，節目開演前你安排道具組的人把道具按要求擺上去，速度要快，撤場的時候速度也要快，就這麼個要求。」
嚴寒：「這麼簡答，馮斌一人就可以身兼數職了，還非要拖著我來。」
謝鵬輝：「這不大家想你了，沒你不行啊。」
嚴寒：「好吧，我欠你們學生會的。」
謝鵬輝：「搞完晚會去吃宵夜喝啤酒。」
嚴寒：「OK！那我先撤了，拜拜。」
嚴寒回過頭，又看了一眼正在舞台上跟主持人對詞的小南，就離開了大禮堂。
葉小南是個心地善良、很有責任心，從小就好強、追求進步的女生，其實當初企劃部正部長把新年晚會導演的重任交給小南的時候，小南是誠惶誠恐的，但她也正想藉此機會在大學里證明自己、表現自己。中學時候的小南，就是學校里的文藝骨幹，後來小南常說，只有站在舞台上的時候，她才是最自信的。
小南的老家是江南省黎洲市，黎洲距離省會潭州不遠，開車到蓮城也就2個小時的車程，黎洲處於湘江下游，是中國的老工業基地，京廣鐵路線上的重要交通樞紐。小南的父母原是黎洲某國有單位的職工，沒等到國企改革和下崗潮的到來前就主動辭職和親戚一起做點兒生意。小南的學習成績一般，在班裡長期屬於中流水平，高考前突擊惡補了一段時間，考入蓮城大學商學院經濟系也算是比較幸運的結果了。
來學校報到是小南的父母一起送小南來的，給小南分配的公寓是7棟。學生公寓基本上是男生一棟、女生一棟，分配到最後才會出現一棟樓男女混住的情況，但是也是例如男生住1、2、3層，女生住4、5、6層，在3層和4層之間會加設一道鐵門，多設一個宿管阿姨，只不過女生上下樓還是會經過幾層男生寢室，偶爾會看到一些打著赤膊，僅穿一條內褲的男生在寢室或走廊里晃來晃去，但也沒有辦法。好在葉小南運氣沒有那麼差，7棟是一棟陰盛陽衰的純女生公寓。
蓮城大學的學生公寓有個不成文的規定，就是女生可以隨意出入男生寢室，但是男生不可踏入女生公寓半步，如果非有事要進去，須得到院里同意，分管老師簽字，並在宿管阿姨那登記後方可入內。嚴寒班裡有位女同學，有一次來男生寢室串門，那是一天下午，嚴寒隔壁寢室的王浩正洗完澡從廁所出來，王浩可能是覺得這個點不會有女生來寢室串門，所以什麼都沒穿就走了出來，恰巧此時這位女同學哼著小曲門也不敲門就進來了，嚴寒後來聽王浩說，當時女同學一聲尖叫差點兒沒把他嚇成陽痿。女生生著怪氣說要王浩賠償精神損失費，王浩說我都被你看光了，沒要你賠償我就算好的了。女生不依不饒，旁邊有個不嫌事大的男生提議：「別爭了，要不王浩也看她一下，就算扯平吧。」把女生氣哭了摔門而出，此後一年，這個女同學再未踏入男生寢室半步。
葉小南的室友來自祖國的四面八方，王允來自內蒙古，體形微胖，小時候是在草原上長大的，會騎馬，天蒼蒼野茫茫，也成就了她大大咧咧的性格。
林菲菲來自雲南，父親是國企領導，家裡條件不錯，從小嬌生慣養，第一次離開父母的懷抱一個人在省外生活，用了半年的時間才逐漸習慣，林菲菲和寢室其他兩個女生貌合神離，但唯獨跟葉小南關係好，什麼事情都喜歡跟小南分享，什麼好東西也都不忘給小南留一份。
何雅來自廣東，是個偏內向的女孩子，一開始有點兒不太能融入大家，但是小南心腸好，寢室出去吃飯她都會喊上何雅一起去，慢慢地，何雅也就和大家熟悉起來了，這點，何雅對葉小南一直是心存感激的，她比小南小一歲，從一開始就稱小南為「小南姐」，小南心裡也樂於接受這麼一個「妹妹」。
2004年5月25日晚上，商學院新年晚會正式開始，初夏的蓮城天氣時好時壞，暗流涌動的雲中幾聲悶雷給今天的日子增添了一絲緊張的氣息。
葉小南既緊張又期待著，自己準備了那麼久，很想讓大家見證自己的成果，所有節目中自己還有一個舞蹈，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完整預演一遍，生怕現場出狀況。舞蹈小南是有把握的，從小學舞蹈的她本身對舞蹈有著執著的追求和偏愛，舞蹈已經成為她身體里的一部分，從小到大上過的舞台自己也數不過來了。儘管這樣，每次面對上台，葉小南還是會有些許的緊張，因為對於每一次的演出她都希望有一個完美的呈現，今天是她在蓮城大學的首演，其重要性不言而喻。整場晚會一直有條不紊地進行著，每一個環節因為葉小南前期做的努力也都銜接得很好，就連漫不經心的嚴寒，在關鍵時候都給自己道具組成員做了明確分工，以便及時處理任何突髮狀況。但往往你認為沒有問題的時候，問題就會來找你。就在第6個節目結束，該放新生軍訓DVD的時候，控制電腦出現了問題，DVD怎麼也放不出來，台下的觀眾已經開始躁動了，葉小南在操控電腦的林西面前都要急哭了，就在這個時候，嚴寒搶過電腦用了20秒的時間進行了快速操作，DVD的畫面立刻出現在了投影幕布上，林西和葉小南都看呆了。
雖說還是比預計的播放時間晚了2分鐘，但是關鍵時刻嚴寒的挺身而出還挺酷。葉小南心裡默默地想著，好像對這個人的印象越來越不同了。該葉小南上場了，在登上舞台的這一刻反而一點兒也不緊張，可能是天生對舞台擁有一種期待和敬畏，每一次的登台都讓葉小南覺得無比享受，聚光燈下的自己看不清台下的任何一張臉，也許正因為這樣，葉小南覺得在舞台上跳舞就像釋放了自己的靈魂，不需要去想下一個動作該做什麼，肢體已經不受控制地舞蹈，靈魂在聚光燈下盡情釋放。
伴著音樂的旋律，台下的嚴寒被聚光燈下的葉小南深深吸引著，他忽然覺得這個女孩有一種獨特的魅力，雖然平時辦事還不夠幹練果斷，但她那股努力的勁兒讓嚴寒覺得可愛，此時她在舞台上的自信和專業，讓嚴寒覺得自己之前不應該武斷地去評價這個人。
也許就是這一天，葉小南在嚴寒心中種下了一顆特別的種子。
喜歡你
那雙眼動人
笑聲更迷人願再可輕撫你
那可愛面容
挽手說夢話
像昨天你共我
整場晚會在三個香港學生《喜歡你》的粵語歌聲中順利落幕，葉小南也得到了老師和同學們的認可，大家聚攏起來都對於這一場晚會的成功舉辦表示讚揚，葉小南也是心裡一塊兒石頭落了地，終於松下一口氣。葉小南突然想起嚴寒，剛剛情況太緊急都沒來得及說句謝謝，可是在茫茫人群和散去的舞檯燈光中，小南一直沒有找到嚴寒的身影。
「嘿~在想什麼呢！小南！」
一個熊抱從背後撲過來，葉小南的靈魂突然被林菲菲從遊離中扯了回來。
「嚇死我了你知道嗎！」小南驚道。
「哎呀，大家都在等你呢，整個晚會執行組的人在等著你請客吃大餐呢！他們都已經過去了，指定要去北山邊唱歌邊燒烤。」林菲菲說。
「好吧，那我們也過去吧。」小南說。
「大家辛苦啦，喝點兒飲料吧。」
一個既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聲音從葉小南身後傳來，嚴寒左右手各提了一大袋子飲料走了過來，晚會之後葉小南一直沒有找到嚴寒，她也希望能夠聽到嚴寒對自己今天表現的肯定。
其實晚會結束以後，嚴寒就收拾好自己東西準備開溜，他知道每每大型活動結束之後，學生會的幹部都要藉此機會好好慶祝和腐敗一番，甚至徹夜不眠。他與學生會的幾個主要幹部雖然也相識，但這畢竟是屬於學生會內部的聚會，自己參加感覺多少有點兒不倫不類。再者，協會的活動一直還沒辦，協會幾個核心成員也商量了一個活動，還等著嚴寒出策劃方案。其實，嚴寒心裡是想去參加一下的，但是他又不好主動去，需要有人拉著他去，他再三請四推一下，然後「被迫」前往。
這個「強迫」他去的人出現了，還是學習部的部長謝鵬輝，晚會結束的時候，他見嚴寒正往門外走，就叫住嚴寒，說一會兒有個腐敗活動，一起去一下，說什麼嚴寒是今天晚會的功臣之一，慶祝的時候不能沒有功臣。嚴寒見謝鵬輝都把台階抬到自己腳下了，就順著台階往下走，「行吧，反正你們學生會的腐敗活動就那幾樣，也玩兒不出什麼新鮮花樣來」。
「嘿，這是你的，你還挺棒的，繼續加油！」
嚴寒遞了一瓶飲料給葉小南，小南伸手接過，「謝謝學長！今晚也多虧你了」。
嚴寒笑了笑：「沒事。」
一瞬間，兩人對視了一眼，又迅速將目光轉移開了。
謝鵬輝和馮斌聽說學生會主席王健和幾個老師在旁邊餐廳另外有一個局，就端著杯子過去敬酒了，去的時候還不忘帶上幾個會來事的女生，小南沒過去，林菲菲本來也想過去，但見葉小南沒動也就跟著沒動。
就如同一場大考剛剛結束一樣，晚會過後的放鬆感讓每個人都沉浸在分享這一次成果的喜悅上，大家對葉小南的肯定也讓小南覺得這一次辛苦的付出是那麼值得，聊到盡興時，幾個男生起鬨說要挨個兒敬葉小南，小南雖說不勝酒力，但為了不讓大家掃興，她果斷端起酒杯，與第一個敬她的男生碰杯，一飲而盡，剛放下杯子，第二個男生就來給小南倒酒，小南面露難色，嚴寒看在眼裡，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迅速把小南杯里的酒倒到自己杯子里，站起來說：「跟我喝。」小南被這突如其來的保護驚呆了，沒有說話。
「你們沒看見她已經喝不了了嗎，來來來，跟我喝跟我喝。」嚴寒堅持道。
這個舉動讓來敬酒的幾個男生心生不快，借著酒意說：「我們敬小南，你不能替她喝啊。」
嚴寒一時間竟想不出什麼理由替小南喝酒。
「你們幾個男生也真是的，學長英雄救美不行嗎？」
林菲菲這時候出來打圓場，恰好這幾個敬酒的男生中有一個正暗戀林菲菲，就主動和嚴寒碰了杯，這樣一來，嚴寒有了個台階下，其他幾個要敬小南酒的人也不好繼續強求，紛紛和嚴寒碰杯喝酒，嚴寒也是來者不拒，一口氣連喝5杯。
幾個男生起鬨過後就坐下繼續聊天了。
這一幕，發生得匆忙而溫暖，小南喜歡這種被保護的感覺，就算不是男女之情的那種關係，她也喜歡並享受這種感覺。而對於嚴寒來說，小南埋下的那顆種子，此刻也許已經發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