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狗吃肉，人吃狗
醫院草坪上，倪豪長出一口氣。下午的太陽斜斜照來，酷熱難當。夏紫雲扶著倪豪走到一個陰涼處，找個長椅坐下，幾個保鏢站在不遠處一棵樹下。夏紫雲挨著他坐下，道：「你這幾個保鏢可真是忠心，讓他們別跟來，非要跟著。」倪豪笑笑：「肯定是我爸交代的，這次可把老爺子嚇壞了。」夏紫雲道：「聽說你是被人綁架的，那是些什麼人?」倪豪搖搖頭：「不知道。從前的事我什麼也想不起來，我是誰，為什麼會被綁架，一點都記不得了。我爸我媽，姐姐，女朋友，包括這些跟班保鏢，我一個都想不起來。過去對我來說，就是一片空白。唉。」
夏紫雲看他迷惘若失，柔聲道：「其實也沒什麼，過去的一切，開心也好，傷心也罷，好的壞的統統忘得一乾二淨，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偉人還說過，一張白紙，沒有負擔，好寫最新最美的文字……」倪豪介面道：「好畫最新最美的畫圖。」兩人同時笑了。
倪豪看她巧笑倩兮的樣子，不由一呆。夏紫雲笑道：「怎麼又發獃?」倪豪道：「你笑起來真好看。」夏紫雲臉一紅：「那你是說我不笑的時候很難看了？」倪豪笑道：「都好看。」夏紫雲笑道：「你笑起來一定很難看。」倪豪道：「是嗎?」夏紫雲嬌笑：「要不，你怎麼包著臉，不敢見人呢?」倪豪哈哈大笑：「你還好意思說，不就是你給我包的嗎，也不說包好看點，一層又一層，包粽子呢?」夏紫雲笑道：「好心沒好報，我那是為你好，懂不懂?」
一個聲音叫道：「紫雲！」只見一個高個男子走過來，劍眉星目，英挺俊朗，手裡捧著一束紅玫瑰。那男子快步過來：「紫雲，找你半天了。」夏紫雲臉一紅，起身迎上去，道：「你怎麼來了?」男子滿面春風：「我升職了，我們銀行最年輕的營業部經理。我特意過來接你，晚上一起吃飯。」夏紫雲接過玫瑰花，看一眼倪豪，道：「祝賀你升職，我晚上還要值班呢。」那男子道：「我問過你同事了，你今晚不值班。」夏紫雲道：「誰說的?護士長剛通知我晚上值班，她們可能不知道。」那男子滿臉失望：「我還想著今晚和你一起慶祝一下。那下次吧，好不好?」夏紫雲點點頭：「你先去吧，我正上班呢。」那男子喜道：「說好了，我先走了，拜拜。」
夏紫雲望著他背影，走回來坐下，將玫瑰花放在椅子上。倪豪道：「男朋友?」夏紫雲點點頭，又搖搖頭。倪豪笑道：「怎麼又是點頭，又是搖頭。」夏紫雲嘆口氣：「他在追我，差不多有一年了，我還沒想好。」倪豪道：「美男子，帥哥，典型的高，富，帥，你幹嘛不答應?」夏紫雲盯著他：「你是不是特希望我答應他?」倪豪道：「我要是你，我就答應，我覺得他挺好的。」夏紫雲道：「早知道你這麼沒良心，剛才我就不該拒絕他，晚上跟他吃飯去。」倪豪道：「你晚上不值班啊?」夏紫雲瞟他一眼：「本來不值班，不是你說晚上等你女朋友來了，讓我給你掛針嗎?沒良心。」倪豪笑道：「那真不好意思，等出院了，我請你吃飯。」夏紫雲笑道：「一言為定啊，說話可別不算數。」
曲右快步過來：「少總，夫人來了，在病房等你。」倪豪點點頭。夏紫雲拿過玫瑰花，放在倪豪懷裡，道：「拿著。走吧，我扶你回病房。」
辛萍一見兒子，趕快上來扶他：「阿豪，誰讓你下樓的?以後別亂跑了。」夏紫雲笑道：「阿姨，適度活動對他康復是有好處的，再說，有我跟著，不會有事的。」兩人一起扶倪豪上床坐下。
辛萍看看夏紫云：「謝謝你，你先去忙吧，有事再叫你。」倪豪道：「別急，你的花。」夏紫雲笑道：「送你了。」快步而去。倪豪看著她背影，若有所思。
辛萍咳嗽一聲：「阿豪，這花怎麼回事?」倪豪笑道：「剛才在樓下別人送她的，我幫她拿上來。」辛萍盯著他：「你可別胡鬧，雨菲這孩子對你不錯，媽喜歡。你可別動什麼花花腸子，要是你敢對不起雨菲，媽第一個饒不了你。」倪豪笑道：「知道了，媽。」辛萍道：「知道就好。來，媽給你燉的雞。」倪豪大喜：「還是媽懂我，疼我，愛我，世上只有媽媽好。快拿來，我要吃雞肉。」辛萍微笑：「你這孩子，你剛蘇醒，那護士不是說了嗎，不能吃肉，也不能吃辛辣，不能放帶色素的調料。所以媽給你煮的雞湯，就只放了點鹽。來，媽喂你。」倪豪強笑道：「媽，不急，我有點累，讓我歇歇。對了，我爸呢?」辛萍嘆氣：「在家生悶氣呢。」倪豪道：「怎麼了?」辛萍道：「你爸想收購一家公司，本來也談得差不多了，這幾天你出事，你爸沒顧上這事，誰知道被遠捷集團捷足先登，搶先一步收購成功。好了，不說了，快趁熱喝湯，媽喂你。」
倪豪道：「好啊。」忽然雙手抱頭：「哎喲，哎呦。」辛萍急道：「阿豪，怎麼了?」倪豪呻吟道：「我頭有點暈。媽，快叫護士來，給我量血壓測體溫。」辛萍急忙扶他躺下，伸手按鈴：「阿豪，你怎麼樣，別嚇媽。」倪豪看她臉嚇都白了，語帶哭音，關切之情出於至誠，心中又是感動，又是不忍：「她是我媽，她是愛我的，可我怎麼對她就是沒有母子之間心連心、血脈相通那種感覺呢?」
夏紫雲進來：「怎麼了?」倪豪呻吟道：「我頭暈。」辛萍道：「醫生呢?快給我兒子檢查。」夏紫雲道：「阿姨，您先別急，你先讓開，我看看。」夏紫雲俯下身子，看了看倪豪眼睛，又伸手摸摸他頭。倪豪沖她擠擠眼睛，夏紫雲一怔，接著會心一笑，回身道：「阿姨，沒什麼，可能是剛才活動累了，睡一會就沒事了。」從兜里拿出一個體溫計來，甩了甩，遞給倪豪：「你先量量體溫，我就在這等著，等會再給你量血壓。」辛萍道：「好好，阿豪，你睡，媽看著。」倪豪道：「媽，我沒事，你先回去陪我爸，讓他別生氣了。告訴他，等我好了，我幫他把那個公司搶回來。」辛萍笑道：「盡瞎說，等你好了，人家早都完成併購了，黃瓜菜都涼了。」倪豪笑道：「媽，這你不懂了。比方說，一個人，買了一塊豬肉，提在手裡，不小心被一隻狗給叼去了，一口吞了，那該怎麼辦呢?」辛萍道：「還能怎麼辦，自認倒霉唄。難不成殺狗取肉?」
倪豪微笑：「媽真聰明，殺狗是對的，但要等它把豬肉消化了，吸收了，長成狗肉，再殺它。也不是取肉，而是吃肉，吃的也不是原來的豬肉，而是狗肉。」辛萍道：「你說什麼呀，媽不明白。」倪豪坐起來，拉住辛萍的手：「媽，那個被收購的公司好比是那塊豬肉，遠捷集團就是那條狗。這次都是因為我被綁架，我爸分心，才讓對手有機可乘，捷足先登。等我好了，我給他搶回來。咱們讓他先高興幾天，將來我要將遠捷集團整體收購。狗吃肉，人吃狗，天經地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