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68章 芷蔓之夢
白色的畫紙上面，有幾個比例還算協調的人模.
有的已經被繪上了衣服，有的只繪了一半。
芷蔓正在畫一個新的人模，因為陸朝朝的驚呼，畫筆一抖，直接畫偏了.
她受驚地轉過頭，又想跑開，卻因為唯一的出路被堵住，只能手足無措地站在那裡。
陸朝朝見狀，連忙放緩了語氣，「對不起，打擾你了，芷蔓。」
芷蔓緊緊地把畫報抱在胸前，低著頭，雙腳不安地動著，聲如蚊蠅，「沒……關係……。」
陸朝朝一怔。
這是她第一次聽到芷蔓的聲音，聲音有些出乎意料。
是那種很輕很輕的奶音，像一個三四歲女孩子的聲音。
陸朝朝想摸摸她的頭，最終還是放下了手，聲音變得愈發輕柔，「芷蔓，你畫得真好看。」
原本以為不會再得到回應，沒想到芷蔓竟然微不可見地點了一下頭。
而在陸朝朝以為就此而已的時候，她又說了一句話。
「媽……媽們，也這……么說……」
或許是不常開口的緣故，她說起話來有些不連貫。
陸朝朝看等了半晌，沒再聽到其他的話。
但是不管是什麼原因，這個顯得有些小心翼翼的女孩子，難得在她要離開的這一天說了這麼兩句話，已經足夠讓她高興了。
「嗯，媽媽們說得沒錯。芷蔓的畫很漂亮，有沒有想過以後要朝這個方向發展呢？」
愛欣福利院的氛圍很好，孩子們的成長也很單純快樂，但是經歷一直在影響著他們。
許多孩子在八九歲的時候，就已經開始思考以後要走的路。
芷蔓抬起頭飛快地看了陸朝朝一言，又低下了頭，「朝朝姐……」
朝朝姐，不是兔子姐姐。
陸朝朝微笑地看著她，「嗯？」
「我的爸爸和媽媽是設計師……」芷蔓的聲音更輕，但是已經比剛才順多了，「五年前，他們在出國的時候遇到空難……」
陸朝朝覺得雙眼有些乾澀。
福利院的孩子們成長是快樂的沒有錯，可是他們的經歷卻是各有不同.
或是被拋棄的，或是父母雙亡，還有一些被拐救出來的……
陸朝朝幫忙整理孩子們的個人檔案的時候就見過了，觸目驚心，好久才緩下來。
芷蔓的經歷並不是獨一份的，還有好幾個孩子是這樣的。
可是看檔案是一回事，從孩子本人口中聽到又是另一回事。
陸朝朝不知道，在說出這些話的時候，芷蔓的心中又該是什麼樣的情緒？
父母是知名設計師，生在這樣的家庭中就是掌心裡的寶，卻因為一場空難徹底跌落了雲端。
那些親戚為了爭奪財產，拿到芷蔓的撫養權，卻在之後翻臉不認人，財產繼承是真實的，撫養手續卻是假的。
芷蔓的祖母強撐著身體撫養了芷蔓不到一年就撒手人寰，之後芷蔓就輾轉到了愛欣福利院。
「那時，他們是去國外參加一次展覽的。他們想把幻想和服裝結合起來，構建一個美妙的世界……」
芷蔓抬起了頭，雙眼很明亮。
陸朝朝忽然發現這個女孩的眼睛，很像一個人。
裡面似乎藏了很多星星。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能記得這麼清楚……那時，他們每天都會對我說，『蔓蔓，我們要給你一個像百寶箱一樣的衣櫃，不管是什麼樣的衣服，都能找到』……」
「芷蔓的爸爸媽媽，真的很愛芷蔓。」
芷蔓彎了彎唇，又變得落寞，「可我不想要那個衣櫃，我想要他們……」
陸朝朝鼻子一酸，想要說什麼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芷蔓的情緒卻又恢復了過來，她微微一笑，「我奶奶說，那時她很痛苦，可是只要看到我，所有的不快都煙消雲散了……可是，後來我奶奶也走了……到這裡的前兩年，我砸壞了很多很多的東西，媽媽們給了我很多很多的幫助……
「還有其他的小夥伴們，我很高興認識他們……
「可是，後來很多人都離開了……」
陸朝朝知道，她所說的「離開」是那些孩子都被領養了.
像芷蔓這個年紀的孩子，被領養的可能性已經很低了，如無意外，他們將在這裡呆到成年，然後自食其力。
芷蔓偏過頭去看落地窗外，那邊的孩子在嘻嘻哈哈地打鬧著，「朝朝姐，我不想離開這裡……」
陸朝朝曾問過芷蔓的情況，桂花姨告訴她芷蔓不僅健康而且聰慧懂事，一直都有人想收養她.
但是每次過來看的時候，芷蔓總會表現出暴躁的一面，收養的事情就不了了之。
慢慢的，媽媽們就知道芷蔓並不想離開這個地方，也就將她從領養名單上去掉。
看著女孩星星一般的眼睛，陸朝朝忽然想為她做點什麼，「芷蔓，你想要什麼？」
芷蔓沒有回頭，她繼續說著話，「爸爸媽媽走之後，我很討厭畫畫……到了福利院之後，每次老師教畫畫的時候，我總是跑得遠遠的……可是，我也不知道是哪一天開始，我拿起了畫筆……某一天，我突然發現，我已經不知不覺地描出了記憶中的那些影像，爸爸媽媽每次都會畫的……」
她轉過頭來，看著陸朝朝，眼睛亮得不可思議，「朝朝姐，你說，是不是我的爸爸媽媽是不是一直在守護著我，所以讓我一點一滴地重現他們的成就……」
陸朝朝看著她，認真地點頭，「芷蔓，是的。」
芷蔓的眼睛更亮了，聲音也比剛才更大，「朝朝姐，你也這麼認為嗎？」
陸朝朝堅定地重複了一遍，「嗯，朝朝姐也這麼認為。你的畫真的真的很棒！」
雖然下筆還有些稚嫩，一些常識比例也需要調整。
可是對於這個只學了兒童畫的孩子來說，真的是非常的優秀了！
芷蔓的天賦一定是遺傳於父母，甚至，還可能更高！
在聽完陸朝朝的話后，芷蔓笑了起來，「朝朝姐，謝謝你。」
接著，陸朝朝就發現她立刻就收起了笑容。
小女孩所有的力氣似乎在之前都用光了，一眨眼的功夫就恢復到了之前那樣的沉默。
她微微垂下了頭，緊緊地抱著畫板，剛才在說話間前進了幾步也悄悄地又往後退去。
陸朝朝心口一縮。
她不想看到那雙星星一樣的眼睛就此暗淡！
「芷蔓，我們一起來做一個百寶箱一樣的衣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