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0三章 峨嵋山莊
兒科主任的事兒終於塵埃落定了。
在峨嵋山莊的vip貴賓區門口，一輛賓士600被包了絳紅色條兒絨的隔離索圍在一個特定的區域內，兩位穿著絳紅色制服的門僮站立於汽車的兩端。賓士600黑色的車身被擦得鋥光瓦亮，顯示著尊貴、莊嚴，而門僮那種「只許看，不許摸」的表情，則顯示出了一種神聖不可侵犯。這輛車，據說是峨嵋山莊的主人、靖南市房地產大佬黃先生的座駕。
對於黃先生這種實力的人而言，賓士600其實算不上什麼好車，用不著在這裡展覽炫耀，而真正值得炫耀的是那幅車牌——靖a8—00888！在國外，車牌只不過是一組識別車輛身份的普通數字而已，在中國可就大不同了，一幅小小的車牌，承載的是地位、財富甚至是個人的願望直至信仰。關於車牌的笑話有很多，什麼00544（動動我試試）碰上44944（試試就試）啊之類的，最搞笑的是陝西當年分配車牌號段的時候，s（陝）—b號段無論如何沒有哪個城市願意要，因為s（陝）—b在國人口中就是「傻x」的意思。有的號段沒人願意要，可有的號段人們花錢、跑關係卻都弄不到！比如「o」號段，那是特權部門的特權號段。這「靖a8」號段也一樣，是靖南市頭頭腦腦們的專用號段，開著掛有此號段的車在大街上行走，無論是闖紅燈還是鳴警報都是無人敢管無人敢問的。黃先生的座駕能夠掛靖a8—00888，足見其實力之強、勢力之大、氣勢之盛。
說是山莊，峨嵋山莊的周圍其實並沒有山。它座落在靖南市北郊，氣勢宏偉，佔地達上萬畝，按照別墅區、農莊區、酒店區等各種不同的檔次劃分為十幾個區域，並有餐飲中心、娛樂中心、購物中心、會展中心等配套設施。由於太大，為了便於入住的客人們觀光往來，山莊里還專門開通了小火車往來於各區域之間。那高架於人們頭頂之上的小火車軌道，直讓人不由地想到日本的新幹線，並有置身於繁華東京街頭的感覺。除此之外，山莊還有溫泉之水蜿蜒於各區域之間，儘管有人曾置疑這裡的溫泉是「人工」製造的，但冬季置身於此，邊洗溫泉邊看那熱氣騰騰、白霧飄渺，真箇是雲霧繚繞有如入了仙境一般。
可是，區區一個靖南市，建這麼大個山莊，有客人來嗎？如此豪華之地，該當何人消受？答案是：賓客盈門！而且還要提前預定！來這裡消費的賓客大致可分為兩類人：一類是公款消費，一類是公關消費。公款消費包括政府機關、事業單位、國有企業的各類會議和各類學習班、培訓班等。近些年來，國家為了規範公務開支，專門制定了政府採購方面的一些規定，要求各種會議、出差住宿等公務活動必須到那些列入政府採購名單中的酒店或商務中心，否則不予報銷。於是，誰能列入政府採購名單，誰就抓住了公款消費這塊肥肉——峨嵋山莊當然也在政府採購之列。體制內的人都知道，列入政府採購名單的酒店對住房價格都有嚴格的規定，一般標準間不能超過300元。那麼，房間如此利薄，酒店又是如何贏利的呢？其實買的總是沒有賣的精，你來酒店總不至於就是來睡覺的吧？你總要吃喝、要娛樂、要購物吧？要不人家那些官員們、壟斷行業的職工們大老遠到郊區來幹什麼呢？所以，峨嵋山莊的贏利渠道之一就是——吃飯。一個普通的西紅柿炒雞蛋，外面餐館兒可能只賣七塊八塊，到了峨嵋山莊，七十、八十也敢開牙。贏利渠道之二就是——娛樂和購物。娛樂就不必說了，項目方面自然是「人無我有，人有我優」。單說那購物，每個會議、學習班、培訓班什麼的都要發件紀念品吧？這年代已經不是過去那年月了，發個搪瓷茶缸或床單、枕套什麼的人們順手扔垃圾桶里去，總得要上些檔次才成。然而現在人們的需求可謂是五花八門、眾口難調，於是就只能是發張購物卡，讓與會人員各購所需、各購所愛了！值得說明的是，峨嵋山莊的購物卡只在峨嵋山莊通行，你可以娛樂也可購物，還可以買「特服」，總之，只能在山莊之內消費。正因為你只能在山莊之內消費並且出門作廢、過期作廢，那就難怪山莊購物中心的物價「怎一個高字了得」了！
於是問題就產生了！政府採購既然是為了規範公務消費，當然不會只規範每天不超過300元的住宿價格，對於會議的整體花費也自然是有規定的！比如，幾類會議人均不能超過多少錢等等。如此一來，與會人員又住、又吃、又喝、又娛樂、又購物，在峨嵋山莊召開的各類會議、舉辦的各類培訓班、學習班，就沒有一個不超標的了！怎麼辦？好辦！中國人的傳統智慧就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本來20人的會議，做個80人方案，虛出來的那60人的花費攤到這20人身上，那檔次，怎麼也夠vip一回了！如此做法，其實早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
再來說說第二類公關消費。公關消費不像公款消費那樣由公家埋單，那是要由邀請的企業或商人們自己埋單的！那麼，這些企業和商人為什麼願意甘當冤大頭、甘當「革命的傻子」伸著脖子讓人宰呢？因為，到峨嵋山莊消費在靖南已經是一種檔次的象徵了！就象電影《大腕》里說的，不買對的，只買貴的！越貴當然就越有檔次，檔次上去了，公關對象的感覺就好了，公關成功的概率也就高了！公關如果成功，是可以連本帶利把在峨嵋山莊的花費賺回來的！
甘衛東就是屬於那種「甘當革命傻子」的公關者。在峨嵋山莊這裡，他已經成功「公關」了一撥兒又一撥兒醫療衛生行業的各路神仙們了。
童克疾被任命為人民醫院兒科新主任之後，秦克學這個老主任也終於可以無官一身輕地去北京進修、去和開寶時捷的女人一起享受生活了。秦克學當兒科主任的時候，他理所當然地是甘衛東公關兒科的主要對象，如今新老主任交接，甘衛東自然不會放過這個辭舊迎新的大好機會——儘管他曾經暗地裡支持過郄宏財。於是，由秦克學出面，組織兒科全體醫護人員到峨嵋山莊洗溫泉——值班的除外！這除外的，當然非郄宏財莫屬了。職場角逐，說白了就是幾家歡樂幾家愁的事情，即使不值班，郄宏財恐怕也不會參加這種為勝利者舉辦的活動。童克疾本打算拒絕參加這種活動的，他曾找到庄新梅表達了自己的這種想法。可庄新梅卻說，「水至清則無魚。你如今是主任了，和一個普通醫生不一樣，要懂得維護各種關係。你如果拒絕出席這次活動，看似拒絕的是甘衛東這個醫藥代表，其實卻是拒絕了與全科醫護人員『打成一片』的機會！」既然科里的元老、市衛生局長的夫人、未來的丈母娘大人都支持去，童克疾就再沒有理由拒絕了。
「靜一靜、靜一靜！」待大家按主桌、次桌紛紛落座，趁著服務生穿梭上菜的當口，秦克學站起身來，對著桌邊正在嘁嘁喳喳的男男女女們喊道：「你們男地不要草草（吵吵），女地不要痒痒（嚷嚷），草草痒痒是解決不了ji八（基本）上的問題地！」人說醫生都是liu氓，這話放在秦克學的身上絕對是真理。在男人們的一陣鬨笑和女人們的一陣嗔罵聲中，秦克學把手用力一揮：「下面，請甘大老闆、衛東同志致祝酒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