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我之蜜糖,彼之砒霜
估摸著過了有一個小時,周航越騎著摩托車,呼嘯著一陣陣泥漿,風塵僕僕的過來了。
一見面,我倆傻眼了,一身的泥漿穿著一個沒過膝蓋的雨靴,頂著一頭粘成一片的頭髮就這樣過來了。
「這幾天正在冬種,家裡沒有剩餘勞動力了,我就一個人忙活,手機扔家裡沒看。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看到他這幅面孔,我和何銘憋了一肚子的咒罵,全部都咽到了肚子里,一聲不吭。
「你們來也不提前說一聲,我們這裡市場山體滑坡,很危險的。你說你們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的,我咋向你們父母交代啊。」周航越像是有點意外,又像是有點驚喜。總之,愛憐之心,已經將他衝垮。他再也不是之前那個趾高氣昂的中二晚期患者。
我和何銘很不自然的轉過頭去,慘烈的現實衝擊,讓我和何銘,突然意識到,原生家庭的陰影,就像囚犯烙在身上的烙印一樣,醜陋而又無奈。
「你學校的手續還沒有辦完,人就失蹤了,輔導員打電話也打不通。你說你,就算退一萬步講,你真的要回家,你也得跟我們說一聲啊,至少讓我們知道你的情況,我們也好和學校斡旋,幫你爭取時間啊。」我還是把我的擔心說出來了。
「我……」周航越欲言又止的樣子。「我……我沒臉再聯繫你們了,我知道我是什麼德行,大學四年雖然有頭無尾,但是我會永遠記得,你和何銘,是在所有人都拋棄我的時候,你們義無反顧的站到了我身邊。而我很混賬的把你們推開了。」
「其他的話就不多說了,你看看你現在的境況,還有半年你的馬拉松之旅就結束了,拿到了學位證和畢業證,哪怕是干一份普通的苦力活,也會讓人高看一等。否則,走到哪裡,都是過街的老鼠,一無是處的廢人,社會的犧牲者。」何銘也算是深明大義。
周航越還是沉默不語。
「走吧,既然都到了這裡了,說什麼也要到你家裡去看看伯母啊。」何銘順勢,就往周航越的摩托車後面坐。
周航越猶如驚恐的小鳥般,在何銘腿跨到車上之前攔下他。並用不是很乾凈的衣服,使勁的在車座位上擦,像極了他做錯題,用橡皮擦擦錯題的場景,可是這一次,他並沒有做錯。
何銘一把拉住了正在擦座位的周航越說到:「我要是嫌臟,我也不會來了。走吧,我想必伯母該擔心你了。」說完,撒開周航越的手,坐到了座位上,並示意我也坐上來。
狹小的摩托車,此時,載著我們三個昔日的基友,在崎嶇的山路上奔波,一路上,溝溝窪窪,憑藉著周航越嫻熟的車技,卻讓我們在車上,沒有感受到多大的顛簸。
我靠在何銘的肩膀上,偏過頭看著周圍光禿禿的山頭,零星的幾顆樹木,傍山挖出的山路,
頹砒的記憶,破敗的場景。一幕幕不斷的在我眼前呼嘯而過。
我在不斷的反思,也許,我之蜜糖,彼之砒霜。
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就在我靠在何銘的肩膀昏昏欲睡的時候,車子停下來了。何銘叫醒了我。
我揉著惺忪的眼睛,看到眼前這個只會在上世紀五六十年代才會出現的房子,活生生的出現了。
沒有鋼筋混凝土,甚至連黏土磚都沒有,只是一人多高的土坯房,屋檐下的青苔已經有了一指長,周圍不遠處的叢林里,還有零零散散的幾戶人家。境況都是這樣。
難怪周航越在學校那麼拚命的看書,學習,因為對於他了解外界的唯一的機會就只是那些冰冷的文字,可惜,那些冰冷的文字,讓他的家庭每況愈下,並沒有改變任何現狀。他的無奈和人性,在我看來,只是在絕望后做出最佳止損的方法。
一紙證書和學位證,在我們看來是晉陞的絕佳跳板,與他而言,就是廢紙一張。
無力的現實,在我們面前一層層的扒開,我卻有點不太適合。
聽著周航越向他母親生硬的介紹,我們除了官方式的微笑,好像,別無其他。
她母親蹣跚的腳步,佝僂著身軀,很艱難的從屋子裡給我們端凳子,因為屋子裡太黑,只能坐外面。
我看著周航越,他眼裡除了嘆息,就是絕望。一副二十多歲的面孔,眼神空洞到似乎看穿了塵世間的瑣碎。
我們圍城一圈,坐在院子里。
她母親,忙著在院子里拖著她那不太靈活的雙腿,似乎在忙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