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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八章 城破

  守城軍兵的士氣從起初人為的病態高昂中漸漸恢復冷靜,尤其是最近幾日高額的戰損比率足夠澆滅大部分人憤慨而堅定的內心。


  櫻花王國攻城退卻的時候,會有農家的婦人或者商家的小姐來城牆之上探望值班的丈夫。這時候,便有驚天動地的哭喊聲從城郭之內的各個角落裡傳出來——他們的丈夫或者兒子或者父親,已經不在了……


  從博朗城不大的街道上走過去,店鋪蕭索,大部分關了門。低沉壓抑的哽咽隔著薄薄的門板隱隱約約的傳出來,他們失去了親人,心中悲苦,又壓抑著不敢大聲的哭。因為接下來,他們失去的或許還將更多。


  城郭的主幹道,腰間別著刀的衛兵在牆壁刷著膠水,另一邊上,身材矮小的同伴從一摞畫紙之中撕下一張,貼在牆上,大都是慣性的宣傳。


  遙遠的地方,有人大聲喊著必勝和誘導性的話。他們走過挨家挨戶,聲音洪亮,每有入伍之家便大聲報著今日殺敵的數目,我軍如何應用……


  然而在他們旁邊,堆滿了屍體的小車正排著隊,從三面的城牆方向拉成一條線,通往城西巨大的亂石崗。


  偶爾有不知年歲的姑娘從二樓半掩的窗戶里偷偷往下看,這大概是藏在香閨里不明天下之事的羞澀商女。而等路人聽到聲音抬起頭,她便如同受驚的鳥雀飛快的合上了窗戶……


  蒼青色的天空下,冷風吹遍斑駁古舊的城牆。城牆之上的士兵冷著臉,從東邊走到西邊,嘴唇乾裂出皮肉,撅起倔強難屈的弧度——而這,便是戰爭的代價和成長了。


  然而這代價還將繼續,戰爭的裂痕還會一如既往的加深下去。不斷的加碼,直到有一方傾家蕩產或者再也支撐不下去為止。


  ……


  「將軍,我方箭矢數量即將耗盡,最多還能支撐一個時辰……」


  「傳令下去,讓大家省著點射。等對方靠近了再打……狠狠的打。」


  「將軍,側翼告急……」


  比薩站在距離城牆較為靠後的地方平視著正片戰場,他旗下一個中尉傳訊官跪在他面前大聲彙報著。中年的將軍低著頭沉默著傾聽,遠方宏大的風聲和呼喊聲混雜在一起,如同雜亂的和聲。


  比薩已經有兩夜未睡覺了,他此時才四十有餘,精力還好,但常年高強度的腦力勞苦讓他的白髮漸生,仔細觀去已經有了點點銀絲。


  這時間的中年守將站在城牆靠後的地方,身軀筆直的像是一顆堅硬的松木。一個個傳訊官在其身前來來去去,他張開嘴說了一些話,目光穿過黑煙和悠揚的戰場,看向更遠的地方。


  「將軍,敵將集中優勢兵力攻擊我方北面城牆。我方守軍嚴重不足,急需增援……敵人已經登上城牆,我們……守不住了,將軍!」


  「傳令中軍第三小隊即刻歸入契訶夫將軍麾下,鎮守北城牆,務必在最短時間沒將敵人肅下城樓!」


  背對著眾人的總將頭也不回的這樣講,他的正面表情淹沒在遠方洪亮而凄涼的喊殺之中,堅硬的像石頭。這位總將身軀筆直而堅硬,背影冷的向城外的風,讓人感到心安信任。。


  然而,那傳令官剛站起來,另外一名帶著鋼盔的傳令官慌慌張張的從外面跑了進來,噗通一下跪在地上。


  「將軍,西面城牆被對方投石車砸開了一人寬的裂縫,對方軍隊以此為突破點展開了源源不斷的突擊!城牆裂縫的寬度正在擴大……西斯將軍已經親自下去迎擊了,但敵方勢重有的已經通過裂縫,殺入了城中!」


  大概是十數秒的沉默。


  「傳令皮特,帶一半守軍援助西斯將軍堵住城牆裂口。」


  「將軍,皮特大校,已經殉職了。而……而且,西城防軍與地方殊死搏殺,已……已經所剩無多了……」


  比薩將軍的身影在對方話音落下的時候明顯晃了一下,他保持著望向遠方的姿態,抬起手把什麼東西放在了嘴邊。


  直到這個時候,眾人才發現這位中年的將軍在這硝煙瀰漫的戰場上,沾了灰塵的粗糙大手裡尚且拿著一個紫砂做的小的包漿茶壺。


  這是由極遠的東方文明傳過來的文藝品,比薩一直很喜歡,他摸著這小小茶壺壺身光滑圓潤觸感的時候,會下意識的感到放鬆和安寧。每逢大事,比薩將軍都喜歡將之捏在手裡,那小巧的壺身恰當的躺在其粗糙的掌心裡,那尺寸和細膩的質感似乎在預示著其運籌帷幄的手段。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良久之後,他竭力控制著有些顫抖的手將手壺攏入袖中,聲音穩厚對跪在地上的那人下了離開的命令。


  然而戰場之上的情報瞬息萬變,斷斷續續的有傳令官從外面跑進來,他也間歇性的讓人出去傳達命令。


  「報~~。」


  「地方九輛樓車和七架投石車擊中攻擊我方東面城牆,東面城牆……失守……」


  碰!!


  茶壺掉在地上破碎的聲音在傳令官報完訊息隨後緊接著響起來,場面安靜,那男人頓了頓,緩緩移動了身體,身上盔甲的鋼鐵相互摩擦,發出刺耳的鳴響。


  那傳令官低著頭,噤若寒蟬,後背都濕了不敢看自家主帥。而中年的男子此時卻轉過頭,那面容看起來是柔合了堅硬和灌滿了風沙的蠟黃,但他雙目仍舊嚴厲正直,卻是不可避免的寫滿了憔悴。他身邊之人有試圖上前扶住他的,被推開了。不久后,他再次開了嗓子,用固執而沙啞的語調,字正腔圓的下達了命令:「傳我命令……


  全軍撤回,進入第二道防線。」


  「我們……我們巷戰。」


  ……


  蕭瑟的秋天,樹葉在一夜之間枯黃下來。


  秋雨在這個時節更加寒冷……


  空氣里飄蕩著煙火味,戰士的吶喊聲和女人孩子的哭聲。


  站在中軍大營之內的第三軍團團長卡菲爾拍著手笑了笑,此時營帳之中坐著四個肩上帶著上校軍牌的將領,這其中包括了第七軍團的團長。


  而隨著卡菲爾的展顏笑意,整個營帳的氛圍頓時輕鬆活躍起來。


  「大局已定。」


  有人這樣說,有人隨後笑著附和,就連作戰思維最為嚴謹的第七軍團長在這個時候,都沒有提出任何嚴謹性的建議和提醒。


  是啊,大軍已經攻入了城中,東西北三座城門同時被佔領,大局……已定了。


  拉菲爾抬著頭看了看掛在帳篷布上的軍事地圖。剪除了博朗城這一個意料之外的頑石之後,再往後,對於櫻花王國來講,便是一馬平川,無險可守的中北地帶。到時候帝國的鐵蹄踏下,長驅直入,進退隨心……


  喜悅在每個將領的臉上擴散了,他們都是很有軍事素養的人,此時此刻,類似的思想已經在某些將領的腦袋漸漸滋生盤旋了——是啊,我們要立大功了……


  猩紅的大軍如同洪水般湧入城內,持著長矛、砍刀的士兵分成一列列的小隊像是密集的血管般,一點點的從城門向內延伸著。


  博朗城守軍的抵抗還在繼續,他們躲在民宅里,窗戶後面,屋頂上,對著從巷道之中走來的士兵發動了偷襲。


  然後被射倒或者反應過來的敵人反手刺死或者勾出來,戰在一起……


  雙方你來我往的殺成一團,擁擠的街道、房屋裡亂成一團。


  從空中往下俯覽,黑色和紅色的甲兵,肩並肩的撞在一起,有的擁擠著倒下,有的被推搡著走向更裡面的地方。


  冰冷的長刀劈開了一家一戶緊縮的房門,一隊隊紅色的人流像是灼熱的岩漿般涌流進去。隨後在古老灰敗的房間里便傳來女人的叫聲,求饒聲,桌椅盤子摔在地上的聲音和密集的犬吠。


  這些入了城的士兵此時已然化身成了魔鬼,燒殺搶掠無惡不做。他們這些天被打出了真火,這些天在城下受的憋屈,戰友兄弟死在那座舊舊的城牆之下的苦恨,都化作獸行迸發了出來。


  這便是戰爭最為殘酷和難解的地方,毫無因由的人糾纏在一起,彼此憎恨著,傷害著。博朗城的人恨他們,他們同樣恨著博朗城。以至於就連軍團長在行軍之前都講了破城之後,三日不封刀的話。


  兵痞的粗言穢語和殺人者殘忍的笑聲沖塞了大街小巷,城內大量的無辜百姓被殺死在房間里,小孩子被拴起來,拖在馬後跑到力竭。然後被活生生拖死……


  殘餘的青壯漢子拿著菜刀叫著跑出來,被人架住,一刀開膛破肚,扔在了路中間……


  有人拿著火把,隨走隨扔。一間一間的燒過去,有藏在家裡的百姓或者軍兵害怕被發現,哭喊著跑出來,卻被一腳踹回去,活活被燒死……


  一位灰頭土臉的老媽媽散著頭髮坐在街道的正中央嚎啕大哭,別人不知她是否有親人兒女戰死在沙場上,只聽她用已經喊破的沙啞喉嚨一遍一遍無助而悲傷的大聲喊著:「不要打了啊,你們要什麼啊,都給你,都給你,拿去啊——」


  然而這一切發生的時候,守軍的軍官還在抵抗。


  穿著黑甲的士兵高喊著口號,從陰暗的角落裡衝出來,殺了一隊人。還未來得及側離,便被另外的櫻花王國部隊糾纏住,隨後被殺翻、殺散。


  這個時間裡,守城一方被殺的士氣已經散漫。他們被勢不可擋的岩漿般的洪流殺的節節敗退,眼看已經深入到了城郭中央。


  博朗城的守軍被破了城門,看著一個個破家的士兵從殘破的院落之中拖出來女人、老人,當街行暴或者刺死。眼目所及之處,均是烈火與鮮血。但身體在顫抖此時所感覺到,不是同胞親族被殺害的憤怒,而是冰冷。


  對未知前途的冰冷和絕望。


  這座城郭……


  已經完了。


  ……


  比薩騎在馬上狠狠的用手中的長槍將一名身穿紅甲的士兵釘死在棧道之內。


  這是他在短短的半個小時之內遇到的第三波敵人,他們人數不多,都被他帶著隊伍殺散了。


  中年的男子拉住馬,聽著從四面八方傳來的凄厲聲音,仰頭望天,久久不語。時間接近正午,天空卻陰沉的可怕。


  雨在下……


  比薩的心情低落到極點,他看著從自己面前繞過去,殺向另一隊紅甲士兵的小隊,心中所回蕩的,卻是巨大不甘。


  他們……


  真的已經輸了啊。


  連接天地的雨水形成雨幕遮蓋了人的視線,萬千的雨點砸在窗沿上,房頂瓦片上,殷紅的地面上,燃燒著的建築上。


  中年將領的全身都被打濕,他坐在白色的雄壯馬匹上,手中的長槍低垂,雨線砸在他的的青銅色盔甲上咚咚做響。又順著盔甲的褶皺和縫隙,連接著盔甲表面的血肉順著槍桿流下來。他臉色蒼白若紙,一動不動,驀然抬頭望天。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是我做的不夠好嗎?是我博朗士兵上下不夠齊心努力嗎?!

  他喃喃自語,痛苦讓他的表情終於扭曲了,仿若有蚯蚓在爬行。


  比薩少將的頭盔在之前的戰鬥中,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挑飛了,他此時揚著頭,飄落的雨絲黏住他一絲不苟的頭髮間隙,一點一點滑落到發尖。


  白馬在長巷之中無意識的轉著圈,良久之後,在殺伐聲中這位濕透了的將軍收回視線。他再一次用莫大的意志力控制好了自己的表情,轉身回望——只是熟悉的人會發現他的眸子裡面少了一份熟悉的光彩。


  「傳我命令,各單位,自由狙擊。」


  ……


  中年的將領喊著這句話,似乎瞬間蒼老了十歲,筆直身形在雨霧裡都模糊的彎曲了——『自由狙擊』四個字,放在這裡,是代表著他對全盤統籌指揮的放棄。


  這位胸懷大志的堅毅將軍,終於認清了現實,放棄了徒勞的掙扎。


  然而五分鐘之後,當比薩展開那一張徒然飛來的白紙,整個人的表情,一瞬間像是買股票賠的傾家蕩產之後又中了大樂透一般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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