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一章 合作
在那之後,德川家便名存實亡了。
那兩個闖入德川家的人不知道基於怎樣的原因,並沒有殺掉明顯身為德川家直系後裔的德川光正和德川漸次。但德川家所有的直系死傷殆盡,培養多年的家將也基本死光了,讓一直在苦苦支撐著的德川家,徹底破亡了。
家主死掉之後,兩個七八歲的小傢伙,根本控不住場面,下面的人在亂,家財被人有心之人哄搶四散。但當年身為長子的德川漸次,在家族風雨飄搖之季站了出來,在極力阻擋這樣的事。那時他還是個以家族為重的人,年紀尚幼,七歲的德川光正經歷過滅門慘案,愈發擔驚受怕。他變得沉默寡言,每每一個人瑟瑟發抖之時,便會回想那一日,在狂風暴雨之中轉過身來,用最溫暖柔和的懷抱擁住他,安慰他,給他買了烏冬面的哥哥。
那些年的事,幼年的德川光正並不記得太多,只是隱約間曉得那時的德川家內外人流交織,走的很艱難。
另一面,不算清晰的記憶里,則有些明媚的春光之下,街頭巷尾的流言蜚語,健婦的低聲的哭泣,張開了爪牙,逼近的親族,以及繞過木柵,坐在家主椅子上德川漸次皺起眉頭的片段……
這些東西是腦海中所剩無多的記憶,七歲的德川光正目光掠過那一年,沉澱下這些無足輕重的回憶。
之後的一年,德川漸次兄弟兩人便帶著幾個忠心的家將開始了流浪的生活,這是破家之人的無奈。
相比於原本德川家錦衣玉食的二少爺,流浪的生活對於德川光正來說,有著翻天覆地的變化。而相比於當年所無法忍受的屈辱或者痛苦來說,如今的德川家主德川光正坐在廳堂里細細品味著,竟有一種緬懷和在柔和光中沉浮的向上情緒。
……
父親死後,作為長子的哥哥德川漸次便繼承了家主的位置。他們離開了本族,祖宗所居之地,四海為家。於是德川家的他們兩個少年人帶著三三兩兩忠心的家臣,開啟了流浪在東洋各處得生活。
那時的德川漸次還很清澈,腦袋裡想著的,嘴巴里念念難忘的事,全是復興家族,回復先祖榮耀。剛滿十歲的年輕家主腦袋執拗,價值觀被從小塑造,做起事來,以現在的眼光來看,有些時候是稚嫩,甚至是偏激的。
但這並不影響德川漸次在弟弟德川光正心目中的位置,他讓人感到像是避風港或者更加鞏固和溫暖的帶著希望的東西。那年代真是個單純忠貞的時節,家族榮耀規律著這小團體中每個人,大家都在想復興德川家的事。哥哥德川漸次甚至願意為了這種虛擬的東西,拼上性命的護持——生活雖然清苦,但有方向,並不迷惘。
只是這樣美好的東西,在年年歲歲的光陰里漸漸淡去。不知道何其開始,那個熟悉的哥哥悄然改變,由陌生到熟悉,由相知到再也不能揣度的迷藏般的間隔。這一些,細細想來,或許是一年,又或者一個月,甚至是一個梨花開遍的雨雪傍晚,所有的陌生和熟悉在男人的身上開遍,至今令人觸目驚心。
如今的德川漸次早已不在德川光正的身邊了,作為新一任的德川家主刻意不去打聽那個男人的事,而體內流淌著德川家血脈的現家主德川光正,他又走上了父親的老路,背負起了哥哥德川漸次丟棄的重擔——而光復德川家的事,就由他這不成材的弟弟來繼承吧!
格里菲斯輕輕抿著茶,一隻手搭在矮茶几的几面上。他視線下意識的抬著,腦海里想著今天早晨黑假面情報科送來的資料,脖頸以上的部分微微偏著。
德川漸次與德川光正之間的故事並不僅於此,帶著黑色眼罩的德川家主雖然沉默寡言,一副不苟言笑,萬事藏心的樣子。但這些東西並非機密,若是有心,總能查到些蛛絲馬跡。
根據資料顯示,在德川家兩兄弟帶著幾名忠心家將懷揣著重振家族的夢想流浪了數年之後,德川漸次便逐漸性情變更。他的長相與弟弟如出一轍,甚至臉面的弧度大半相似,因此算是個美少年。
只是不知道原本性格堅韌、行事如溫玉的德川漸次先生經歷了怎樣的事——被外面的花花世界迷惑,又或者是對重振家族榮光之類的事失了興趣,不知不覺間,整個人變得閑散油潤起來。
忠心跟隨的家將都是家族榮譽感強烈的人,看到主人如此,先是痛心疾首、忠言直諫,但效果不佳。如此反覆,德川漸次便表情嬉笑的對眾人講『你們找我做主人,那可就瞎了眼了。小弟我呢,胸無大志,不是什麼精彩絕艷的人,更加不是中興之主。小弟知道大傢伙跟隨我這條喪家犬至今實屬忠烈,指望小弟大展雄風,力挽狂瀾,使得德川家復起——拳拳之心,我還是很懂的嘛。」
「不過啊,小弟入世這些年,過的也不錯,吃了也是錦衣玉食,所以想不明白,大家為什麼非要揪著一個老舊的東西不放呢?!人這一輩子吶,不容易。家族什麼的,當放就放,讓他就這麼過去吧,啊,這麼過去吧。」
「大家不用齜牙,小弟說這些啊,是不想誤了各位前程。列位都是於我有恩之人,小弟今兒個把心意表明出來,大家要走要留,悉聽尊便……恩,大家不用不好意思,是你們家主人沒用,怪不得你們。都走吧,啊,走吧……」
「這裡是一百萬貝元,朋友一場,同甘共苦過,大家好聚好散,要走的,我送你們每人二十萬貝元……至於願意留下的呢,同樣歡迎,大家以後還是兄弟,大把賺錢,一塊喝酒,一起吃肉……』
這樣的混賬話可謂傷透了幾位忠心耿耿之家將的心,他們經歷過德川家的變亂依舊不離不棄,可見氣節。如今被這混蛋的小主人如此這般講,心中翻滾的火熱、豪情和怒意也只能無奈化作一聲長嘆。
類似這樣的事,在那些年裡,發生過許多。其中離譜的一件,要屬這位家主為了幾枚銅臭連家族榮耀都不要了。拿著祖傳的制陶技藝,去一個名叫『萬盛』的集團入股,為了每年年終的那點分紅,東奔西跑樂不思蜀,掉頭哈腰的,為德川的姓氏摸黑。將那重建家族之事,早就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制陶的技藝是德川家祖上流傳至今,從天皇身邊流傳下來的技藝,藝術性和鑒賞性很高,歷代的德川家主都喜愛將一兩件瓷器放在廳堂之中,以彰顯因家族悠久而沉澱的歷史人文。
這是風雅的事,可以在文人口中相傳。但當代的家主德川漸次,卻將之與散滿銅臭味的金幣聯繫在一起,怎能讓人不痛心。
因此為了這件事,連一向擁護大哥的德川光正都罕見的發了脾氣,質問他如此行將家族榮耀置於何地。德川漸次不以為恥,反倒理直氣壯,依舊我行我素。他的氣質在這些年變的厲害,早已沒有之前的純正莊嚴,此時看起來,倒是有些玩世不恭。
「家族榮耀能當飯吃嗎,我親愛的弟弟。」
每當此,年紀小一些的德川光正便會一臉嚴肅工整,義正言辭:「我們德川家歷代積累的財富,破家之時,應該還留有不少。如今雖客居他鄉,每日花銷不菲,但遠不到吃不起飯,穿不起衣的地步吧……漸次大哥,你是德川家主,不要再執迷不悟了啊,快醒來,德川家需要你呀……」
德川漸次神色古怪,他盯了德川光正一會,後者仰著頭望他。良久之後,當年的家主輕聲笑了笑:「光正啊,人心可是裝不滿的……錢的事呢,恩,德川家的老底確實還有些,但香噴噴的票子誰會嫌多呢,我也是在為家族著想嘛……傻瓜。」
這樣的事便在反覆爭吵之中反反覆復的上演,磕磕絆絆的,德川漸次的行徑已經偏離古訓,他獨斷專行,後來在外麵包了小姐,整日整夜不回家。而這樣的生活,似乎也讓他揮霍無度,自從他賣掉陶瓷專權之後,各種家族的利益和珍藏被他反反覆復出售變換成金錢。但家族的事業也在這男人如此的行徑之下漸漸荒廢,忠心耿耿的家臣,心灰意冷,走掉了接近一半的人數。
在如此的大背景之下,德川光正漸漸接手家族內部的事,半年之後,由德川漸次帶進來的消極影響才漸漸消散。
直到後來德川漸次被趕出德川家,也有人說他是自己走的,總之是不算光彩的。這事情的導火索好像是他強女幹了弟弟德川光正的女朋友,也就是他未來的弟妹晴子小姐。如此惡劣的行徑引的軒然大波,德川漸次被趕下了家主的位置,甚至逐出家門。
這許多年過去,當年磕磕碰碰心驚膽顫經營著家族的少年人如今已經快要成年了——十七歲的德川光正經歷了許多事,他的人生到目前為止仍算不得精彩,許多的故事裡,他沒有精彩絕艷的才華,沒有主角般君臨天下的耀眼光環。但他卻是個靜默乃至百折不撓的人。在他一路行來的腳步中,或許平淡,或許樸實,許多人跌倒,許多人絕望,這個當年還習慣蹲在人後奶聲奶氣的少年人卻面無表情,冷漠無聲的走到現在——這是真正繼承德川家意志的男人。
思緒到了這裡,格里菲斯不由的抬頭看了對面那人一眼。八年前的德川家有多麼凄涼,通過資料格里菲斯多少了解一些。但此時坐在對面的青年人,手中所掌握著的家族和力量,至少已經是黑假面傭兵團等級的了,其復興之剛猛持續,也著實令人驚嘆。
「格里菲斯先生,這合作項目你有什麼疑義沒有……若是沒有,我想我們之間的合作就此便定下了。」
對面跪坐的男人腰肢筆直,他語氣平淡沒有身為家主的壓迫力,但自有一番不容輕辱打的威嚴在。
於是格里菲斯把手中的紙頁放下,他偏了偏腦袋,想了想:「承蒙家主看得起我黑假面,若是再不識好歹,便是不知趣了……這樣吧,這事情我拍板就這樣定下了,之後的細節,定會命人擬好送過來給德川家主過目——至於那件事……恩,我會親自過去。」
德川家主跪坐著稍稍鞠了下躬,逆光中的木質居酒屋,風吹動帘布,風鈴叮叮咚咚的響起來。然後那少年老成又有些許古板的家主緩緩站起身來,他看了眼跟隨著他動作仰起頭的格里菲斯,再次鞠了一躬。
「那就,拜託閣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