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歸雪
黑色荒原，歸途。
原本只是陰沉的天氣，到了中午就倏然地狂風大作，氣溫直降，就算在馬車內都有些寒冷。
狂風卷著沙石漫天飛舞，馬車走得異常艱難，好在拉車的馬也不是平凡的馬，是經過巫師改造的良種，倒也能夠勉強前行。
但是托馬斯還是決定略作休整。這樣下去，不僅人傷著，馬也會。
兩輛馬車很快就到達一處凹地，可以稍微躲避一下狂風沙石。
菲爾醒來時，正看到托馬斯蹲在兩輛馬車中間的避風帶，在煮東西。
「真是巧，剛煮好，你就醒了。」托馬斯端了一碗給菲爾。
菲爾看著這碗濃綠色的熱湯，就像小說里巫婆熬制的毒藥，但是喝了一口，卻發現熱湯十分清甜，滋肺潤喉，整個人都輕鬆很多，就連頭疼都減輕了少許。
不一會兒，菲爾就喝掉了一整碗。
托馬斯再給菲爾盛了一碗，他自己也一口一口優雅地喝著：「這是沙荷草做的，我原本只在書上看過，沒想到會在這黑色荒原遇上。」
他臉上露出滿足的微笑，與以往的他完全不同。
「你煮的茶，沒有這個好喝。」菲爾說，聲音有些嘶啞，但是精神已經不錯。
「那是當然。」托馬斯朝他一笑，菲爾看到他已經喜上眉梢了。
菲爾精神還不是很好，喝了熱湯，再坐一會兒，就躺下繼續休息了。
下午狂風漸漸小了些，一行人繼續前行，到了晚上，他們駐紮在一座矮山腳下。
菲爾醒來時，夕陽正收去最後的餘暉。
馬車外只有瑪格麗特和愛德華，托馬斯不見了蹤影。
問了瑪格麗特，托馬斯去打獵了。
菲爾還是有些奇怪，他們騎士不缺食物，馬車裡都有儲備，況且亂骨鳥的肉也是可以吃的。
菲爾此時已經完全能夠行動，雖然還有些頭疼，但是完全不礙事。幫著收集了一下柴火，過了一會兒，托馬斯拖著大包小包地回來了。
菲爾問他有什麼必要冒這樣的危險出去打獵，馬車裡都有吃的。
托馬斯卻反問他：「馬車裡的那些東西是人吃的嗎？我不會再忍受那些東西！」說著，他竟然直接把馬車裡的儲糧丟出去老遠。
那亂骨鳥……
「亂骨鳥？」托馬斯幾乎要大呼小叫起來，「你不要再提意見了菲爾，傷的那麼重得吃些人吃的東西才行。」
托馬斯隨即打開他打獵回來的東西——不只是獸類，還有各種草葉，接著就一個人搗鼓在篝火邊上，還下命令誰也不許幫忙。
一個小時后，營地中間出現一張桌子，這是托馬斯直接到旁邊砍來的，桌子上則擺列著滿滿的熱騰騰的食物，烹煮烤炒一應俱全，還有三種熱湯，托馬斯甚至還過分地要求瑪格麗特和愛德華幫忙，製作了一些冰淇淋甜品。
「請不要客氣。」托馬斯笑著說，「這些都是我年輕時周遊各國的成果。」
瑪格麗特首先大叫一聲，毫不淑女地插起一塊肉送入嘴裡，愛德華緊跟其後。菲爾臉上毫無表情，可是速度卻是更快一分。
「嗨，那個，你們是在吃晚餐嗎？」阿道夫不知何時醒來，探出個身子，臉色蒼白地說，「能不能，加我一份？」
晚飯後，深夜，菲爾和托馬斯守夜。
兩人圍坐在篝火兩邊，火光搖曳。
這樣的夜晚，思緒容易亂飛，菲爾想了很多，關於大火球術、但丁的筆記，還有這次任務的收穫，數次戰鬥的得失……菲爾總是這樣珍惜學習的時間，就算受傷他也不想暫停前進的腳步，他現在已經慢慢強大起來，可是與他的努力相比，這一切都毫不驚訝。
「菲爾，你最近見過米蘭達嗎？」
菲爾抬頭，看見托馬斯正一臉正經地問他。
菲爾搖搖頭。
托馬斯沉默了一陣，又問：「我知道米蘭達的老師是摩西巫師，而你的火球術也是學自他，摩西巫師很厲害嗎？」
顯然昨晚菲爾釋放巫術的時候，托馬斯關注了全程。
「連伊蓮巫師都對他恭敬有加，你覺得呢？」菲爾說，「我去買火球術的時候，曾單獨見過他，單單是他不小心泄漏出來的一絲氣息，就讓我產生了幻覺。」
時至今日，菲爾也是能夠確定當時他會看到摩西巫師背後的火海的緣由是什麼。
「如果沒有老師的話，我是不是永遠也不可能超越米蘭達？」托馬斯像是問菲爾，又像是自言自語。
菲爾看著他，他今晚的狀態很不對勁。
托馬斯沒有等菲爾的回答。
「菲爾，我記得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還是一個侍者。」托馬斯等了一會兒說，「沒想到你會變成現在這個模樣。」
順著他這句話，菲爾也開始回憶起當初，只不過幾個月的時間，他的眼界和實力就已經完全不同。還記得當時發現自己很有可能要回到普通人世界，還計劃著只靠自己去尋找巫師之路，現在想來才覺得十分幼稚。
「你和米蘭達是怎麼認識的？」托馬斯問，「下了海船后不久你們的關係就那麼好了。」
「我也不清楚。」
「我會很快追上你們的，就算你們再怎麼厲害。我也能夠追上你們。」
火光中，托馬斯的表情晦暗不清。
旁邊帳篷有一絲動靜，不一會兒，愛德華和瑪格麗特出來守夜，換下了菲爾和托馬斯。
翌日，狂風依舊，但是為了能夠儘快回到學院，他們還是決定繼續前行。
托馬斯恢復成貴公子的樣子，沒有再幫大家做早餐，但是他們看到被丟出去的儲糧又回到了馬車裡。
阿道夫臉色蒼白地坐在馬車前，他喜歡看狂風下黑色荒原沙石漫天飛舞的畫面，反而是愛德華鑽回馬車，他其實有點怕冷。托馬斯和瑪格麗特霸佔了一輛馬車，肆無忌憚地親親我我，所有人都是平常的模樣。
菲爾坐在馬車前駕車，看著身前的漫漫歸途，不說一句話。
在狂風中兼程，一直到傍晚，夕陽落去。
天地間忽然安靜成一片，沒有風，沒有聲響，只有車軲轆轉動的聲音。
終於回來了。
抬頭看見古堡的輪廓，和幾點昏黃的燈火，耳朵里聽到人聲鼎沸。
「米蘭達，到了嗎？」
車廂里傳出熟悉的聲音。
米蘭達靠在車廂上，一條修長的腿在車外晃悠：「啊，到了。」
車廂里傳來稀疏的聲音，一個包裹著毛毯的腦袋隨之探出車簾，腦袋的主人看了眼近在幾百米外的城堡，立刻又把腦袋縮回去。
「哪裡到了！米蘭達，還有那麼遠啊！」
「這麼點距離算什麼啊！」米蘭達不耐煩地狠狠敲著身後的車廂，「你這傢伙，有必要這麼怕冷嗎？」
「哼，是本大人的嬌軀不受寒風的侵擾，你這種傻大粗根本不懂什麼叫婀娜忍人憐！」
「你什麼意思！」米蘭達幾乎已經在暴走邊緣。
「意思就是說，像你這樣的，根本不可能有男生感興趣！」車廂里的人嬌笑幾聲，似乎是故意要惹米蘭達生氣。
「混蛋！你這種小丫頭就是欠收拾！」米蘭達指使著馬車跟上前邊的隊伍，反身鑽進了車廂。
不一會兒，車廂立刻就傳出各種奇怪的聲響。
……
兩人打鬧中，馬車慢慢的在古堡前停下來。
「米蘭達，提雅，我們到了。」前面馬車走下一個人，看著後邊的動靜不得不過來敲了敲車廂。
不一會兒，米蘭達和提雅走出車廂。
米蘭達倒還好，提雅裹著張毯子，臉色泛紅，姣好的面容楚楚可人地望過來，令人不禁憐惜。
但是提雅接下來說的話，卻有些破壞這樣的憐惜。
「快！快！我們快進去，冷死大人我了。」她輕輕一跳，靴子在馬背上輕輕一點，轉身翩飛，一頭黑色的秀髮從毯子里滑落，姿勢卻是極美，如同花頭飛舞的蝴蝶。
米蘭達無可奈何地看著她快速走入古堡，搖搖頭不想管她，米蘭達不想這麼快進古堡，其實她更喜歡冷一點的天氣。
「終於回來了，這次要謝謝你了，摩珂學長。」米蘭達對著眼前的男生說。
「沒什麼，畢竟是摩西大師親自要求的，我可不敢出什麼意外。」摩珂謙虛說。
「其實我想問問，每一次任務都是這樣嗎？」米蘭達坐下來，「從抓鐮刀鬼開始，追蹤到荒原，又從荒原轉入無盡密林，兜兜轉轉幾乎花了一個月的時間。」
「基本上都是這樣，如果不是那些新手的話，我們都會選擇比較長的時間的任務，一次任務掙足夠魔石，那就能夠長時間呆在學院里學習了。」摩珂說，「摩西大師說你受傷剛剛痊癒，做這樣的任務也能完全恢復實力。」
兩人再說兩句，摩珂就轉身回古堡了，他是這次任務的隊長，需要處理的事很多。
米蘭達不想那麼快回去，翻身坐上車廂頂部，看著這樣寒冷的黑夜。
午夜臨近，寂靜無聲的古堡外愈發寒冷，米蘭達一動不動地坐在上面，像個雕塑。
「米蘭達，快進來我們一起去洗澡！」提雅這時候出來，趴在門口大聲喊。
米蘭達揮揮手，不想管她。這時，遠處忽然傳來馬車走動的聲音。
這麼晚了，誰還會回來？
兩輛馬車漸漸出現在米蘭達眼裡。
第一輛馬車上駕車的人忽然抬頭看向馬車頂部的米蘭達。
兩人相視無言。
米蘭達忽然感到臉頰一涼，抬頭看。
原來已經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