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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6.第266章 山姆威爾

  月桂風號是一艘來自盛夏群島高樹鎮的天鵝船,那裡的人們膚色漆黑,女人生性風流,甚至神祇也很怪異。他們位於日光燒灼的多恩南海,沒有修士帶領大家念悼詞,因此這項任務落到山姆威爾·塔利身上。 

  下午十分悶熱,一絲風也沒有,但山姆還是穿上黑衣。「他是個好人,」他開始說……話一出口,就知道錯了。「不。他是個偉人。他是學城的學士,青年時戴上頸鏈,立下誓言,後來又加入守夜人軍團,並一如既往,恪盡職守。他的名字取自於英年早逝的英雄騎士,然而儘管他活過長久歲月,其一生亦同樣偉大。他的睿智、高尚與仁慈無人可及。於絕境長城效力期間,他輔佐過十餘任總司令,自始至終給予忠誠的諫言。他也為國王們提供諫言,而且本身有機會成為國王,可當人們將王冠獻給他時,他卻讓給了弟弟。試問,有多少人能做到這點?」山姆感覺到淚水奪眶而出,知道自己撐不下去了。「他是真龍血脈,但他的火焰已經熄滅。他是伊蒙·坦格利安,他的守望至死方休,於斯結束。」 

  「他的守望至死方休,於斯結束。」吉莉一邊跟著他輕聲念,一邊搖晃懷抱中的嬰兒。蔻佳·莫先用維斯特洛通用語,然後又用盛夏群島語為她父親、崇及其餘聚集的船員們說了一遍。山姆垂下腦袋放聲哭泣,悲哀得整個身子都在顫抖。吉莉站到他身旁,讓他靠在她肩上。她眼中也有淚水。 

  空氣潮濕溫暖,出奇的平靜,月桂風號漂浮在遠離陸地的深藍色海洋上。「黑衣山姆說得好,」崇說,「現在,讓我們為他的生命乾杯。」他用盛夏群島語說了句什麼,一桶兌有香料的朗姆酒便被推到后甲板上打開,當班的船員個個喝下一杯,以茲紀念盲眼老龍。船員們識得他的時間雖短,但盛夏群島人敬重長者,並有為亡人舉行盛典的習俗。 

  山姆沒喝過朗姆酒。這種酒味道奇特,容易上頭;入口雖甜,但有股強烈的餘味燒灼舌頭。他累,累極了,每塊肌肉都在疼,甚至有些自以為沒長肉的地方也疼。他膝蓋僵硬,雙手覆滿新磨的水泡,舊水泡破裂之處則沾著黏黏的皮。然而朗姆酒和悲哀似乎佔據了他的整個心靈。「把師傅帶到舊鎮,博士們也許能救他。」他告訴吉莉,他們在月桂風號高高的前樓上呷朗姆酒,「學城的醫師是七大王國最好的。我一度以為……我希望……」 

  在布拉佛斯,伊蒙似乎有望復原。崇關於龍的談話幾乎讓老人恢復常態。那晚,他吃光了山姆置辦的食物。「沒人想到是女孩,」他說,「預言說的是王子,不是公主。我以為是雷加……他出生那天,煙霧從烈火熊熊的盛夏廳中升起,而鹽來自為死者流下的眼淚。他小時候也跟我一樣如此相信,後來卻認為自己的兒子才應和了預言,因為他確信在他種下伊耿的當晚,一顆彗星出現在君臨上空,那便是所謂的『星辰泣血』。我們全是傻瓜,自以為是的傻瓜!錯誤恰恰出在對預言的解釋上。我們忘了巴斯的提醒,龍沒有固定的性別,非雄非雌,不斷變幻,像火焰一樣搖擺不定。語言的局限誤導了我們一千年。丹妮莉絲才是真正誕生於煙與鹽之地,而她的龍證明了她的身份。」單單談到她,他便精神抖擻。「我必須去她那兒。必須。啊,我要是再年輕十歲就好了。」 

  老人如此堅決,甚至靠自己的雙腿走上月桂風號的踏板。行程由山姆安排,崇從水中救了他一命,但羽毛披風也因此而毀了,山姆便將自己的劍連同劍鞘一起賠給這位身材魁梧的大副。他們只剩下從黑城堡地窖裡帶出來的書。山姆悶悶不樂地將它們交出去,崇問有什麼問題,他說:「這些本來是要給學城的。」大副將這番話翻譯過去之後,船長大笑。「庫忽魯·莫說灰衣人最終仍會得到這些書,」崇告訴他,「只不過得從庫忽魯·莫那兒買。對於沒有的書籍,學士們願意付上好的銀幣,甚至是紅紅黃黃的金子。」 

  船長還想要伊蒙的頸鏈,但山姆拒絕了。他解釋道,交出頸鏈是學士最大的恥辱,崇重複了三遍,庫忽魯·莫才接受。等交易完成,山姆只剩鞋子、黑袍和內衣,外加瓊恩·雪諾在先民拳峰找到的破號角。我別無選擇,他告訴自己,我們不能留在布拉佛斯,而除了偷竊與乞討之外,也沒有其他方法支付旅資。再說,即使再花三倍價錢,只要能讓伊蒙學士安全抵達舊鎮,他也心甘情願。 

  然而南行途中風雨頻仍,每場風暴都是對老人身心的摧殘。在潘托斯,他要山姆帶他上甲板,並描繪城市的景象,但那是他最後一次離開船長的床。之後不久,他又開始神志不清。等月桂風號繞過泣血塔,進入泰洛西港,伊蒙已不再說要找船去東方,反而又提起舊鎮和學城的博士們。 

  「你必須轉告他們,山姆,」他說,「轉告博士們,一定要讓他們明白。跟我同時代的人已死了五十年,其他人不認識我。我的信……在舊鎮,一定被當成老糊塗的胡言亂語。我無法說服他們,你能夠。告訴他們,山姆……告訴他們長城的境況……告訴他們屍鬼和走動的白鬼,蔓延的寒氣……」 

  「我會的,」山姆承諾,「我會支持你的觀點,師傅。讓我們一起來,我們倆一起。」 

  「不,」老人道,「你一定得去。告訴他們。預言……我弟弟的夢……梅麗珊卓夫人讀錯了徵兆。史坦尼斯……史坦尼斯確實有一點龍王血統,這沒錯,他的兄弟們也都有。雷拉,伊戈的小女兒,他們的龍血來自於她……她是他們的祖母……小時候愛叫我學士伯伯。我記得這些,因此存有希望……也許只是我的主觀願望……我們想要相信一件事,便會自欺欺人。尤其是梅麗珊卓,她大錯特錯。那把劍不對,她應該知道……有光無熱……空洞的魔力……那把劍不對,虛假的光明會把我們帶向更深沉的黑暗。山姆,丹妮莉絲是我們的希望,去學城告訴他們,讓他們弄明白,必須派個學士去找她,輔佐她,教導她,保護她。這麼多年來,我逗留人世,等待,觀察,當黎明到來時,我卻已經太老。我快死了,山姆。」他直言承認,眼淚從白色盲眼中湧出。「對於像我這樣衰老的人來說,死亡應該沒什麼可怕,可我怕。是不是很傻?既然我一直處於黑暗中,怎麼還怕黑呢?然而我忍不住去想,等最後一絲溫暖離開軀體,接下來會怎樣。如修士們所說,在天父的黃金宮殿里歡宴?我會不會再見到伊戈,發現戴倫依然健康快樂,聽妹妹們為自己的孩子唱歌?或者馬王們說得對,我會騎著烈焰熊熊的火馬永遠在夜空中賓士?還是我必須回到這悲傷的塵世?誰說得准呢?有誰曾越過死亡之牆目睹真相?只有那些屍鬼,而我們知道他們是什麼樣。我們知道。」 

  山姆無言以對,只能儘力給老人一點點安慰。後來吉莉也進來給他唱了首歌,那是她跟卡斯特別的妻子學的,內容完全不知所云。但歌曲使老人微笑,也助他入睡。 

  那是他最後的清醒時日。再往後,老人蜷縮在船長艙室中一堆毛皮底下,昏睡時遠遠多過醒著的時候。他會在睡夢中喃喃自語,醒來后呼喚山姆,堅持要託付他一些事,但等山姆趕到,他已忘了要說什麼。即使記得,也都語無倫次。他提到夢境,卻沒說是誰的夢,還提到點不燃的玻璃蠟燭和無法孵化的蛋。他說斯芬克斯即是謎題,並非出謎題者,天知道那是什麼意思。他要山姆念巴斯修士寫的一本書,此人的著作在受神祝福的貝勒王統治期間慘遭焚毀。有一回他哭著醒來。「龍有三個頭,」他哀嘆,「但我年邁體弱,無法成為其中之一。我應該跟她在一起,為她指引方向,可我的身體啊,實在難以勝任。」 

  月桂風號穿行於石階列島期間,伊蒙學士有一半時間記不得山姆的名字。有時他把山姆當成某個已故的兄弟。「他太虛弱,受不了長途旅行,」山姆在前樓上告訴吉莉,一邊繼續啜飲朗姆酒,「瓊恩應該預見到這點。伊蒙已經一百零二歲了,絕不該把他送到海上。倘若留在黑城堡,他也許可以再活十年。」 

  「也許她會燒死他。那個紅袍女。」即使與長城相隔萬里,關山阻斷,吉莉也不願說出梅麗珊卓夫人的名字,「她要用國王之血去祭奠她的火焰。瓦邇知道。雪諾大人也清楚,所以才要我帶走妲娜的嬰兒,留下自己的代替。在船上,伊蒙學士長眠不醒,但假如留下,就會被她活活焚燒。」 

  他還是會被焚燒,山姆可憐兮兮地想,只不過這回得由我來干。坦格利安家族總是將死者交付給火焰,但庫忽魯·莫不許在月桂風號上舉行火葬,因此伊蒙的屍體被塞入一桶黑肚朗姆酒里保存,直至船抵達舊鎮。 

  「他臨死前一晚問我,可不可以讓他抱抱孩子,」吉莉續道,「我怕他抱不住,但我錯了。他搖晃孩子,哼歌給孩子聽,妲娜的兒子抬手摸他的臉,拉他的嘴唇。我以為會弄疼他,結果那隻讓老人笑了出來。」她撫摸著山姆的手。「我們可以給小傢伙取名為『學士』,假如你同意的話。當然,等他長大,不是現在。」 

  「『學士』不是個名字。你可以叫他伊蒙。」 

  吉莉考慮了一下。「妲娜在戰場將他生下,四周是刀劍交擊,他應該叫這個。『沙場之子』伊蒙或『鋼鐵之歌』伊蒙。」 

  我父親大人也會喜歡這名字。戰士的名字。這男孩是曼斯·雷德之子,也可算卡斯特之孫,他決不會像山姆那麼懦弱。「好。就這麼辦。」 

  「等他長到兩歲,」她承諾,「之前不行。」 

  「孩子在哪兒?」山姆這才想起來。籠罩在朗姆酒和悲傷中,他過了這麼久才意識到吉莉沒帶著嬰兒。 

  「蔻佳在看護他。我托她帶一會兒孩子。」 

  「哦。」蔻佳·莫是船長的女兒,比山姆還高,纖瘦如一支長矛,皮膚漆黑光滑,彷彿磨亮的黑玉。她是船上紅箭手們的首領,手中一張雙弧金心木弓拉開之後可以射四百碼遠。在石階列島遭遇海盜攻擊時,蔻佳射殺了十來個人,而山姆的箭全部落入水中。除了自己的弓,蔻佳最喜歡抱著妲娜的兒子在膝頭一顛一顛,並用盛夏群島語給他唱歌。實際上,野人王子成了所有女性船員的寵兒,吉莉似乎很放心地將他託付給她們,而她從來沒有信任過男人。 

  「蔻佳真好心。」山姆說。 

  「一開始我很怕她,」吉莉道,「她那麼黑,牙齒又大又白,我還以為她是獸人或妖怪,但她不是。她很善良。我喜歡她。」 

  「我知道你喜歡她。」吉莉大半輩子唯一認識的男人是兇殘的卡斯特,除此之外,她的世界中全是女人。男人讓她害怕,女人不會,山姆意識到。他能理解。從前在角陵,他也更樂於跟女孩做伴。妹妹們對他很友善,儘管其他女孩有時會嘲笑他,但惡言笑語比起城堡中男孩子們對他的毆打來,無疑要好得多。即使現在,在月桂風號上,山姆跟蔻佳·莫相處也比跟她父親相處來得自在。當然,這有可能是因為她會講通用語,而她父親不會。 

  「我也喜歡你,山姆,」吉莉輕聲說,「我還喜歡這酒。它就像火。」 

  對,山姆心想,這是為龍準備的酒。杯子空了,他走到酒桶邊注滿。太陽低掛於西方,膨脹至平時的三倍那麼大,微紅的光線為吉莉的臉鍍上一層紅暈。他們為蔻佳·莫乾杯,為妲娜的兒子乾杯,又為吉莉那個留在長城的孩子乾杯。後來沒了理由,只能再為坦格利安家族的伊蒙幹了兩杯。「願天父公正地審判他。」山姆邊說邊吸鼻子。喝完伊蒙學士這兩杯,太陽已幾乎落下,西方地平線上只剩一條細紅線,泛著微光,猶如天邊的鞭子。吉莉說酒使得船旋轉起來,因此山姆扶她走下階梯,走向船首的女性艙室。 

  船艙門口掛著一盞燈,他進去時一頭撞在上面。「噢!」他叫道,吉莉說:「疼不疼?讓我看看。」她湊過來…… 

  ……吻他的嘴。 

  山姆發現自己在回應她的親吻。我立過誓,他心想,但她的手在拽他的黑衣,解開褲帶。他勉強將嘴撤開,趁片刻的空隙說:「不。」但吉莉說:「要。」然後又用自己的嘴堵住了山姆的嘴。月桂風號在周圍旋轉,他嘗到吉莉舌尖朗姆酒的滋味,接下來,他已在撫摸吉莉赤裸的乳房。我立過誓,山姆再次想到,但一隻乳頭已伸進了唇間。他吮吸粉紅堅挺的乳頭,奶水溢滿嘴巴,混雜著朗姆酒,如此香甜美妙。我跟戴利恩有什麼區別?山姆心想,但那感覺實在太好,他無法停止。突然間,他的陽具伸了出來,從褲子里向上挺起,彷彿一根肥肥的粉紅桅杆。它挺立在那兒,看上去傻乎乎的,他差點笑出來,但吉莉將他推到自己的鋪位上,裙子撩至大腿,輕聲嗚咽著趴到他身上。這比她的乳頭更美妙。她這麼濕,他邊想邊喘氣。我不曉得女人下面會這麼濕。「我是你妻子了。」她一邊低語,一邊在他身上起起落落。山姆呻吟著,他心想,不,不,你不可以做我妻子,我立過誓,我立過誓,但說出口的只有一個字,「要」。 

  後來,她雙臂環抱他入睡,臉擱在他胸口。山姆也想睡,但他更因朗姆酒、母奶和吉莉而陶醉。他知道應該潛回男性艙房中自己的吊床上,但她蜷在他身邊,美妙的滋味令他動彈不得。 

  其他人也進來了,有男有女,他聽著他們接吻,歡笑,做愛。這是盛夏群島人悼念死者的方式。他們以生命來回應死亡。這句格言很久以前山姆在哪裡讀到過,他不知吉莉是否知道,不知今天的事是否是蔻佳·莫授意她的。 

  他呼吸著她的發香,凝視著頭頂晃來晃去的燈。即便老嫗也無法指引我走出這困境吧。最好是悄悄溜出去跳海。假如淹死了,就無人追究我打破誓言,干下羞恥的事。吉莉也可以找個好男人,而非又肥又胖的膽小鬼。 

  第二天早晨,他在男性艙房裡自己的吊床上醒來。崇大聲吆喝著起風了。「起風了,」大副不停喊叫,「快醒醒,起來幹活,黑衣山姆。起風了。」崇詞語欠缺,以音量來彌補。山姆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但立刻就後悔了。他頭疼欲裂,手掌上一個水泡在夜裡擠破了,他感覺想吐。 

  然而崇不管這些,山姆只能掙扎著再次穿上黑衣。他在吊床底下的地板找到它們,濕乎乎地揉成一團。他嗅了嗅,看看有多臭。他聞到咸澀的海水和焦油,潮濕發霉的帆布、水果、魚和黑肚朗姆酒,奇特的香料與異國木材,外加自己濃烈的汗味。吉莉的味道也在上面:她頭髮清爽的氣息,還有她香甜的奶水,這讓他很樂意穿上它們。不過他極渴望有雙乾燥暖和的襪子,他的腳趾頭已經長霉了。 

  一箱子書遠不夠支付四個人從布拉佛斯到舊鎮的旅資。然而月桂風號人手短缺,因此庫忽魯·莫同意帶上他們,只要一路幹活。山姆抗議說伊蒙學士太虛弱,嬰兒下不了地,吉莉又懼怕大海,崇哈哈大笑:「黑衣山姆又肥又胖。黑衣山姆頂四個人的活。」 

  老實說,山姆笨手笨腳,他懷疑自己能否做好一個人的工作,但他的確盡了力。他擦洗甲板,用石頭將其打磨平整;他拖拽錨鏈、盤繞繩索、捕殺老鼠;他縫補帆布,用汩汩冒泡的熱焦油修理船體漏洞;他還幫廚子剔魚骨,切水果。吉莉經常來幫他。她操作繩具比山姆強,但看到空曠遼闊的水面,有時仍會閉上眼睛。 

  吉莉,山姆心想,我該拿吉莉怎麼辦? 

  那是漫長而悶熱的一天,頭疼沒有盡頭。山姆讓自己沉浸在繩索、帆布以及崇交付的其他任務中,視線盡量不移到盛放伊蒙學士屍體的朗姆酒桶上……也不移到吉莉身上。干過昨晚那件事,此時此刻他無法面對野人女孩。她走上甲板,他就下去。她走到前面,他就去船尾。她對他微笑,他便扭過頭,感覺糟糕透頂。我早該趁她熟睡時跳海,他心想,我一直是個膽小鬼,但從沒當過背誓者。 

  假如伊蒙學士沒死,山姆可以向他請教。假如瓊恩·雪諾在船上,甚至是派普和葛蘭,他都可以去找他們。但現在只有崇。崇聽不懂我的話。即使他能理解,也只會慫恿我再去「干」她。「干」是崇學會的第一個通用語詞語,他最喜歡這個詞。 

  幸運的是,月桂風號夠大——要是在黑鳥號上,他幾乎躲不開吉莉——這種來自盛夏群島的巨船在七大王國被稱為「天鵝船」,因為它們有翻騰的白帆,船首像又多為鳥類。而且,它們大則大矣,卻能以獨特的優雅姿態破浪而行。若得勁風支持,月桂風號比任何划槳船都跑得快,不過若是沒風,她就無能為力了。 

  她為一個膽小鬼提供了許多藏身之處。 

  山姆當值快結束時,終於被逮住了。他正爬下一條樓梯,崇揪住了他的領圈。「黑衣山姆跟崇來。」他拽著山姆穿過甲板,扔到蔻佳·莫腳下。 

  遙遠的北方,有條若隱若現的地平線。蔻佳指向那裡:「那便是多恩,沙漠、岩石和蠍子的國度,數百里格之內無法停靠。假如你願意,可以游過去,然後步行前往舊鎮。你需要穿越大沙漠,爬上高山,游過湍流河。不然的話,你去找吉莉。」 

  「你們不明白。昨晚我們……」 

  「……向死者致敬,向締造你們的天上諸神致敬。崇也做了同樣的事。我懷著孩子,否則就會跟他在一起。你們維斯特洛人以愛為恥。愛沒什麼可羞恥的。假如你們的修士這麼宣傳,只能證明你們的七神是魔鬼。盛夏群島人通情達理,我們的神賜予我們大腿,好讓我們奔跑,賜予我們鼻子,好讓我們嗅聞氣味,賜予我們雙手,好讓我們觸摸感覺。要怎樣瘋狂殘酷的神才會給予一個人眼睛卻告訴他必須永遠閉著,決不去看世上一切美好事物?除非它是怪物,來自黑暗的惡魔。」蔻佳將手放在山姆兩腿之間。「諸神賜予你這個是有原因的,是為了……你們維斯特洛話叫什麼?」 

  「干。」崇熱心地提示。 

  「對,干。為了愉悅,為了生小孩,這其中沒有羞恥。」 

  山姆退離開她。「不,我立過誓。不娶妻,不生子。我立過誓。」 

  「她知道你的誓言。雖然從某些方面講,她還是個孩子,但她不瞎,她知道你為什麼會穿上黑衣,為什麼要去舊鎮,她知道無法留住你。她只需要你陪她一小會兒,僅此而已。她失去了父親和丈夫,失去了母親與姐妹,失去了自己的家,失去了整個世界,只剩下你和那嬰兒。你要麼去找她,要麼游過去。」 

  山姆絕望地看著遠處朦朧的海岸線。他知道自己決不可能游那麼遠。 

  於是他去找吉莉:「我們做的事……假如我能娶妻,我寧願要你也決不要任何公主或者貴族少女,但我不能,我是只烏鴉,我立過誓。吉莉,我跟隨瓊恩進入樹林,在心樹跟前立下誓言。」 

  「那些樹注視著我們,」吉莉一邊低語,一邊拭去臉上的淚水,「在森林裡,它們無所不知……但這裡沒有樹。只有水啊,山姆。只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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