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老婦人哭了起來。聲音很小,但足以讓人聽得清楚。江寧覺得,像是恐怖小說裏的某些情節。


  “這不會死。”江寧適當的提醒。


  “是的,”醫生說,“並沒有生命危險,隻是需要人照顧。”


  老婦人哭得更凶了。江寧不明白,為什麽會這樣。他看著身邊的老人,老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有些無助。


  “如果需要,我可以幫您打電話。”


  “再看看吧,”老人搓著手說,“不行再麻煩你。”


  接著,醫生給老婦人開了一些藥,然後囑咐了一些事情。最後,醫生告訴老人,他明天還會過來。老人向醫生表示了感謝,還有江寧。


  “人老了可真是可憐。”回去的路上,醫生有些感慨的說。


  “是的。”江寧說,


  江寧詢問了那位老婦人的情況。他實在不明白,老婦人怎麽突然就哭起來了,尤其是當他表示對方並沒有生命危險的時候,老婦人哭的更凶了。


  “因為,她需要人照顧。”醫生說。


  “他們沒有孩子嗎?”


  “當然有,還不少呢。”


  “那為什麽.……”


  “但這恰恰就是問題的關鍵。”


  緊接著,醫生向江寧大概講述了老婦人的家庭情況。他的語調很慢,但講述的內容過於模棱兩可。最後,醫生用一句話總結了自己想表達的中心思想:


  “子女對父母的愛,大多體現在父母的葬禮上。”


  二十多歲的江寧對醫生的這個總結還不能完全的理解。後來,他也沒機會去感受這種經曆。


  回到診所後,醫生簡單的詢問了江寧一些關於醫學方麵的問題。江寧都順利的回答了上來。醫生對此很滿意,但最後還是看著江寧那無神的雙眼說:


  “別太悶了。”


  江寧點了點頭。醫生看著江寧。笑容從江寧的嘴角爬到了臉上,活像一隻惡心的白色蠕蟲。


  第二日,江寧跟著醫生再次看望了那位老婦人。老婦人的身體情況並沒有好轉,醫生和老人商議了一下,決定將老婦人送到醫院去治療。並且聯係了他們的子女。因為診所需要人照看,江寧就提前回到了診所。那天下午,一位年輕人來到了診所求醫。


  當代青年人的兩種悲劇生活:一種是看到有人活成了自己想要成為的模樣,自己卻沒有辦法做到;第二種是看到有人活成了自己厭惡的模樣,自己正在慢慢成為。


  那天起,江寧就開始了自己的第二種悲劇生活。


  年輕人一身黑衣。他身材消瘦,臉頰凹陷,眼窩像是被人生生扣下來一塊血肉似的。很顯然,病魔已經在他的身體裏盤踞數日了。隻有一半靈魂還在殘喘的年輕人用異常虛弱的聲音,言語簡練地說:

  “醫生,我病了。”


  很顯然,這並不是一個需要去表明的事情。江寧告訴對方,自己不是醫生,隻是剛剛才來的助理。年輕人有些失望,但又迫切地問:

  “您能否給我看看?”


  江寧開始給對方量體溫。體溫正常。江寧看了看麵前的年輕人,確信他是一個活生生的病人。年輕人的目光躲閃。出於醫道主義,江寧提醒道:

  “你應該去醫院檢查下。”


  “為什麽?我怎麽了?”年輕人在那一刻顯的很慌亂。


  年輕人麵對未知恐懼所表現出的慌亂讓江寧記憶深刻。不久後的一天,當江寧目送死神帶著年輕人離開的時候,他對著那毫無反抗力度的雙眼說了和此時此刻同樣的一句話:


  “你沒事,一切都會過去。”


  然而,當一個人發覺到自身健康到了不得不向醫生尋求幫助的時候,就絕對不會輕易相信這種毫無意義的話。江寧覺得,若是自己告訴他,你快死了,也許年輕人反而更能接受一些。不過,當時的江寧也無法知曉後來發生的事情。


  “醫生,你得給我開些藥。”


  年輕人垂頭喪氣開始講述似乎隻屬於他的艱苦生活。簡單的來說,就是他現在會長時間失眠,會到太陽升起時依舊精神十足。這對他的工作以及生活造成了極其嚴重的傷害。他已經很久沒有為公司帶來收益了,那麽也就意味著,月末他的工資單上將會隻有底薪這一列有數字。


  江寧給年輕人拿了些安神的藥。在填寫資料的時候,江寧看到了對方的名字,杜行。


  “如果有安眠藥,那就更好了。”


  “安眠藥需要去醫院購買。”


  江寧把藥單推到了杜行的麵前,上麵清清楚楚的寫著對方所要支付的藥錢。對於江寧而言,杜行的到來也許會讓他月末多領一千塊的薪水,還有獲得這份他尋求已久的工作。杜行支付了藥錢,然後離開。沒有多久,醫生回到了診所並為老婦人的不幸感慨:


  “如果昨天送到醫院,那麽問題就簡單多了。”


  江寧給予了適當的回應。


  接著,江寧告訴醫生自己今天在診所內接待了一位病人,並且完成了一筆交意。醫生對此感到很開心:


  “那今天看上去倒還不錯。”一筆交易並不能給診所帶來什麽利潤,但醫生感覺江寧適合這個工作。


  “是的。”江寧笑了笑。


  當天夜晚,兩人進行了一場不錯的晚餐。晚餐時,醫生問江寧現在住在哪裏。江寧說出了自己的地址,距離醫生的診所大概有一個小時的公交車程。醫生想了想,然後詢問江寧是否能搬的近一些,因為診所可能隨時都有事情。


  “今天看到了很多人往醫院擠,又是一場換季引發的流感,”醫生看了看江寧,然後用輕鬆的語氣說,“馬上就冬天了,每年這個時候都會這樣。”


  “是的。”江寧說。


  他看到有人在咳嗽,嘴張開的就好像等待喂食的河馬。江寧被逗樂了。


  接著,醫生詢問起江寧的感情生活。江寧搖搖頭,表示自己是一個人。醫生對此表示有些遺憾,並告訴江寧應該多笑笑,這樣也許會讓他的生活精彩些。江寧給出了和上次一樣的回應。出於禮貌性,江寧詢問起了醫生的感情生活。醫生笑著說自己已經結婚了,並且妻子就在市醫院工作。江寧有些吃驚,並不解為什麽醫生的妻子不在診所和他一起工作。


  “在醫院工作收入比較穩定,而且對未來也好。”醫生說

  江寧對此表示認同。如果醫生的妻子來到了診所,那麽他就要失去這份工作。


  分別時,醫生再次希望江寧能夠搬得近一些。江寧點了點頭。但事實上,江寧並沒有辦法現在就搬家,因為他沒有足夠的錢去支付新的房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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