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不管這座城市如何保持著它應該有的繁榮模樣，但是，流感的陰霾依舊讓人漸漸感覺自己身處在何種環境下。最直接的就是每天人們都能夠聽見救護車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這種聲音帶給人們的是絕對的不安情緒，所以他們厭惡到了極點，特別是在夜晚被吵醒的時候。然而，哪怕救護車的聲音漸漸取代了這個城市的嘈雜，醫生依舊可以看到流感病毒在人與人之間歡快的流動。這讓醫生感到焦慮，和妻子長時間失去聯係的他，漸漸看到這場流感背後所隱藏的災難。促成醫生真正將流感定義為肺炎的原因，依舊是他妻子的短信。某個平平常常的深夜，醫生再次收到了自己妻子的短信，和以往不同的是，那一次，他的妻子用了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回複他：注意防護。
然而就在醫生將流感定義為肺炎的幾天後，一位留著平頭，身材幹練的男人走進了醫生診所。江寧遵循了醫生給他的指示，為每一位走進診所的人配發口罩。中年男人對江寧說了聲謝謝，但緊接著又對江寧說，自己並不需要這個。江寧收回了口罩。這段時間病人日益增多，他遵從醫生的指示的同時，也同樣尊重病人個人意願。比如，即使他發覺某位病人已經到了病入膏肓的階段，他依舊會按照病人的意願來為對方抓藥或者進行輸液。對於當時的江寧而言，他已經由需要這份工作變成了這份工作需要他。他當然不會因此懈怠，事實上，正是因為足夠的忙碌，他才意識到這份工作需要他。但是，病人如何看待自己的身體，這本身同他並沒有多大關係。江寧覺得，正是因為醫生沒有明白這個道理，才讓他自己遭受到了接下來的麻煩。
中年男人表明了自己的身份，是市一中的校長。接著，他詢問醫生是否給他學校的學生看過病。醫生很疲憊地告訴校長，自己這段時間一直都在給人看病。
“當然，這其中確實有不少學生。”
醫生坐在椅子上，然後詢問校長到訪的具體目的是什麽。校長坐在了醫生的對麵。接下來，校長首先對醫生在工作上的辛苦表達了感謝，然後又對正在飽受流感折磨的病人流露出了自己的同情心。他麵容和善，談吐優雅，確實稱得上是為人師表。但是，憑借著這段時間的相處，江寧知道，醫生並沒有心情去聽這些毫無意義的廢話。不過，醫生依舊保持著淡淡的微笑。這讓江寧不是很理解。
“肺炎.……”校長說出了自己來訪的目的。
醫生示意江寧去看看那些正在輸液的病人是否需要幫助。江寧離開了。醫生隨後詢問校長問這件事情的出發點是什麽。
“我隻是想了解下，您是如何確認這是肺炎的，還有它的傳染性。”
校長告訴醫生，就在今天中午，學校的一位老師告訴他關於學生請病假的事情。這種事情很常見，更何況現在是流感爆發期。但是，那位老師告訴他，學生的家長拒絕讓看上去已經康複的孩子歸校學習，因為那個學生的家長從一位醫生那裏得知現在的流感極有可能是傳染性極高的肺炎。校長特意在“極高”這個詞上加重了自己的語氣。
“在回答這個問題之前，我想問下，您是怎麽看待這個問題的。”醫生說。
“關於肺炎？”
“是的。”
“首先，請您務必相信，我從未質疑過您的醫術。”
醫生表示自己根本不在意這些。他告訴校長，自己是醫生，他的職責隻是救人，而不是炫耀自己的醫術。校長對此表示了肯定。接著，校長告訴醫生：
“如果這場流感真的是一場傳染性極高的肺炎在爆發，那麽，我們學校應該很早就收到關於這方麵的文件。”
校長捏了捏自己的喉結，接著說：
“這個世界上，有什麽是比孩子們的健康更重要的呢？”
醫生搖搖頭，表示沒有。
“這麽說，您覺得關於流感是肺炎這種說法，完全就是無稽之談？”
校長並沒有給出肯定的答案。他隻是告訴醫生，雖然防患意識很重要，但並不能因為太過小心而破壞了原本的生活。肺炎，聽起來可要比流感更嚇人。
“我是否可以理解為，您此行的目的，就是讓我接下來注意自己的言辭，以免讓這個美好的世界陷入不必要的混亂。”
救護車的聲音在他們的耳邊盤旋。
“還有一個請求。”校長說。
“您請說。”
江寧來到了醫生旁邊，告訴醫生一切正常。醫生點了點頭。就在校長準備說的時候，醫生搶在對方前麵說：
“我相信您是一位盡職盡責的校長，我不願違背您的請求。但是，在您提出要求前，勞煩您看看我的診所，現在這裏已經被病人擠滿了。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我才有時間坐下來和您聊天。在過去的一段時間裏，每天都這樣，我甚至因此拒絕了一場葬禮。您知道，拒絕葬禮可比拒絕婚禮讓人更加難以啟齒。”
每當醫生長篇大論的時候，江寧就知道，他正在壓製自己的怒火。
“我很抱歉。”校長歉意十足的說。
接著，校長還是說出了自己的請求。他詢問醫生，能否告訴那位學生的家長，肺炎的事情隻是他作為醫生的猜測而已。
“這本就是猜測。”醫生告訴校長。
事實就是這樣。無論是自身的醫學知識，還是說診所內的設備，都無法讓醫生百分百確認這場流感的背後是肺炎。但是，他相信自己的妻子。雖然他的妻子同樣沒有明確的告訴他這是肺炎，但是，他能感受到這其中的可能性。就像他們當初為什麽能夠在一起那樣。
“那太好了，”校長很開心地說，“這麽說，您答應我的請求了？”
“在此之前，我想知道您讓我這麽做的原因是什麽？”江寧說。
“原因很簡單，”校長說，“因為孩子需要學習。”
校長很認真地告訴醫生。如果那個孩子遲遲不歸校的話，那麽他將會和其他同學在成績上拉開差距，這會嚴重挫傷一個孩子的自尊心以及他在學習上的積極性。
“毫不誇張的說，這可能會毀掉一個孩子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