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然而，江寧和醫生等人在學校的防護工作一開始就遇到了難題。這種難題，主要來自學生對當前病毒性肺炎的恐慌。醫生每登記一位學生的體溫，若是體溫正常，基本都會發生如下對話：


  “醫生，我生病了嗎？”


  “沒事。”


  “那我是不是可以回家了。”


  “要是半個月後還沒事，就可以回家。”


  麵對醫生的回答，絕大部分學生都會表現出一個孩子應該有的反應。他們會以求助的目光看向平日裏讓他們畏懼的老師，他們的眼淚讓醫生清楚的意識到眼前這些孩子正處於享受學生時代美好的年紀，而不是被囚禁在這原本溫暖此刻卻異常冰冷的教室當中。對於了解病毒性肺炎危害的醫生來說，他尚且可以讓自己保持絕對的理智。但是，對那些和學生相處在一起的時間遠超過自己家人的教師而言，自己的學生所表現出的無助，足以讓他們喪失部分理智。越來越多的教師開始反對醫療組提出的人與人之間保持隔離的說法。他們以極度懇求地語氣告訴醫療組的人，他們隻是想要給自己的學生一個簡單的擁抱，並告訴他們要鼓起勇氣麵對災難，明天一定會更好。十分簡單，並不複雜。


  然而，醫療組的人對此表示拒絕，而且，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為此，校長還組織教師和部分醫護人員進行了一場討論會。討論會開始前，孫明宇找到了醫生，詢問自己是否可以參加談論會，因為這是他寫作不可多得的素材。醫生對此沒意見。作為醫生的助理，江寧也參與了其中。討論會剛剛開始，醫療組的組長就起身宣布自己的立場：

  “如果這場討論會是想取消隔離，那麽現在就可以結束，因為完全是浪費時間。”


  緊接著，他以絕對洪亮的聲音將自己不可動搖的立場滲透進了每個人的耳朵當中。總的來說，病毒性肺炎的極強傳染性已經得到了證實，如果隻是為了一些情感需求就存在僥幸心理，那麽學生們為此付出的代價就是他們的生命。


  “但是，現在學生們需要一定的心理輔導。如果就這樣任由他們獨自一人去麵對這場災難，那對他們以後的人生也會造成極其嚴重的影響。”


  醫生想到自己當年經曆的非典。每次想到這裏，他都忍不住顫抖下身體。


  “疫情過後，我們依舊可以給學生進行及時的心理輔導。”


  有人補充著說：


  “而且，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場災難也會讓他們的內心更加強大，這對他們以後的人生也會造成正麵影響。”


  議論聲在會議室響了起來。由於每個人中間都空著一個座位，而且他們都戴著口罩，所以這場看似交頭接耳的議論聲其實並不小。


  校長看了看坐在自己身邊的醫生。由於他們一開始就為此而努力，所以，校長對醫生有種特別的信任。麵對校長的問話，醫生表示，自己也是醫護人員，所以他的立場和醫療組的人完全一樣。


  “那，能否縮短隔離時間。”校長問。


  “這更沒有可能。”


  包括醫生在內，所有醫護人員都給出自己的答案。十五天的隔離期，未來隻有可能繼續延長，但絕對不可能縮短。所有麵對病毒性肺炎的醫護人員都不曾退卻，所以，他們當然不可能在隔離期這種最簡單的事情上去妥協。醫療組的人員並沒有繼續和他們保持討論，而是單方麵宣布討論會結束，因為相比較在會議室解決大家的問題，學生的健康問題更需要他們去解決。離開會議室前，醫療組的一位人員給出了最後聲明：如果有人無視規定，那麽，他們隻能夠尋求警方的幫助。


  事實上，就在市內發布有關病毒性肺炎的文件的同時，醫護人員以及他們在對抗病毒性肺炎時所取得的成果就得到了法律的保護。也正是因為如此，當病毒性肺炎露出它本來麵目的那一刻，這個城市雖然經曆了短暫的混亂，但也很快就呈現出了他在對抗災難時應該有的樣子。


  “請等一等。”


  會議室外，校長叫住了正在離開的醫生。醫生停下了腳步。緊接著，校長就隔離期這個問題上再次征求醫生的建議，他說：


  “有沒有可能把目前沒有症狀的孩子送回家隔離。這不僅能夠減輕學校的壓力，也同樣能夠讓孩子們得到更好的隔離環境。”


  麵對校長的問題，醫生並沒有給出正麵的回答，而是詢問校長，有多久沒有去擁抱自己的妻子和親吻自己的孩子。校長愣住了，然後搖搖頭，說，不知道。


  “如果，此時此刻，您的妻子和孩子出現在您的麵前，哪怕您知道您自己，甚至他們已經被病毒性肺炎感染，您會做什麽？”


  “我……”


  校長明白了醫生的意思，無奈地說：


  “我會第一時間擁抱他們。”


  醫生點了點頭。然後離開。江寧緊隨其後。至於孫明宇，則是對醫生和校長的這一次簡短的對話極為感興趣。後來，他將這一幕的感觸寫進了自己的作品當中：

  情感，比如愛情，我們始終都認為自己扮演著愛人的角色，事實上，我們始終都是那個索取愛的人。你若不信，不妨想想在戀愛的初期，男女之間總會避不開一段充滿孩子氣的談話，因為人們得到了展現那個最天真的自己的機會，這是來自他們靈魂最深處的需求。那個時候，男女會依偎在一起，他們會在分別時親吻對方，會因想念對方而流淚，哪怕隻是短暫的分別。然而，人們經曆的一切事情都在讓他們的愛分散，在這個過程中，愛人之間不在牽手，擁抱。人們以夫妻的名義愛著對方，僅此而已。當一個三十歲的人如果看到自己的同齡人在玩他們三歲時玩的玩具，大部分自認成熟的成年人應該都會說上一聲：“幼稚”


  總的來說：關於愛情，人們最後摒棄的，都是他們為什麽能夠在一起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