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 波西米亞
置身於大串大串的風鈴之中,宋令儀顯得十分開心,察覺到陸離不明所以的神色,她主動解釋到,「你爸爸年輕時候,送我的第一份禮物就是一個風鈴。以前一直掛在我的房間里,可是後來搬家,那串風鈴也就不知道去哪兒了。」
陸離仔細想了想,記憶裡外婆家的確有一串風鈴,「是那串鐵管的嗎?」
其實就是以前八十、九十年代最為流行的那種簡單風鈴,周圍是一圈鐵管,正中間則是一個原形鐵片,輕風一吹,鐵片撞擊鐵管,然後就可以發出清脆聲響。這種風鈴幾乎沒有任何特色,而且很容易生鏽,不好保管。
「是的。」宋令儀點了點頭,腦海里的回憶再次變得清晰起來。
陸離卻是不由莞爾,想象了一下年輕時候的陸懷瑾,滿臉膠原蛋白,青澀得到店鋪里挑選風鈴的模樣,他一直以為,父親應該很木訥,現在看來,顯然也不是那麼木訥。
「其實這些都是廢物利用的。」走進店鋪之內,立刻就進入了風鈴的海洋,不僅僅有木頭製作的,還有各式各樣的材料,比如說用廢舊易拉罐製作的,還有破碎啤酒瓶製作的。魯斯彷彿帶著客人來到自己家一般,熱情地做起了介紹。
宋令儀抬起頭四周打量著,然後視線就被旁邊的一個風鈴吸引了過去,「這也可以響嗎?」
那是一串完全用手工繩索編織的,紅色、藍色、黃色、紫色、橙色、綠色的絲線編織在一起形成一根根的粗繩,一柳一柳的彩色粗繩就好像捕夢網一般,一條一條魚骨辮掛在一個圓形的轉盤上,垂墜下來,互相地延伸出一個巴掌所有的長度,然後繩索全部散開來,互相交織、互相纏繞地往下形成一個七彩斑斕的網,整個網只有不到半個手掌那麼長,然後剩下千絲萬縷的絲線就這樣不經打理地灑落下來。
可以想象,微風輕撫,那斑斕的色彩都會飄散開來,就好像顏料在清澈見底的泉水之中暈開一般。
「當然。」魯斯輕笑了起來,「你碰碰看就知道了。」
宋令儀抬手輕輕搖了搖,叮鈴鈴的響聲就傳了出來,不過卻有些沉悶,她仔細打量了一下,然後就露出了不可思議的神情,「這是把鈴鐺編織進去了嗎?」
「是的。」魯斯流露出了一絲幸福的神色,「這是帕特里克製作的。當初我們從邁阿密開車過來,兩個人輪流開車,他就是做後車座里編織出來這個風鈴,我們拆散了三件廢棄的披肩,還有一件麻布的格子襯衫。」
「哇哦。」宋令儀忍不住感嘆起來,就連陸離也是詫異非常,走到了旁邊,細細打量起來,然後就聽到宋令儀再次感嘆起來,「哇哦!」除此之外,似乎找不到合適的話語來形容。
「我想買一個大型的風鈴。」宋令儀只覺得應接不暇,根本挑選不過來,視線里看到的每一個風鈴都格外喜歡,「然後掛在門廊的屋檐底下,風鈴聲還可以傳到屋子裡面,讓我們感受到風聲的強勁。」
「你們居住的是哪片區域?」魯斯爽快地說道,「不同區域的風格都不同,我給你們挑一個合適的,你們看看是否喜歡。」
「事實上,我們居住在牧場,在新布朗費爾斯的外面。」宋令儀看向了陸離,陸離解釋說明到。
魯斯點點頭,她也沒有過多追問,為什麼剛才宋令儀說陸離是一名記者,而且還是第一次出國,現在卻又說居住在牧場,而是選擇了尊重他們的。她快步在屋子裡走了走,「牧場的話,一般來說風都比較大,而且空間比較空曠,這幾個大型風鈴會比較合適,而且這些連接線都比較牢固,不容易損壞。即使真的損壞了,它們也都是原生態的,輕而易舉就可以修復好。」
魯斯回頭朝著宋令儀眨了眨眼,「我這裡可以保修,一直到我們離開為止。」
宋令儀不由莞爾,「那你們打算什麼時候離開呢?」
「不知道。」魯斯聳了聳肩,「事實上,我剛剛懷孕不到兩個月……」
「噢!恭喜!」宋令儀臉上露出了喜悅的表情,送上了誠摯的祝福,陸離也是連連道賀。
「謝謝。」魯斯笑了起來,「現在這個小傢伙耽擱著我們的腳步。我和帕特里克商量了,等他出生之後,我們就繼續前進,我想著朝西雅圖方向走,也有可能到阿拉斯加去。一邊走著,一邊看著,喜歡哪個地方,然後就停下腳步,生活一段時間。」
「所以就是一直生活在路上嗎?」宋令儀好奇地說道,這和他們的生活方式是截然不同的。中/國人格外渴望安全感,房子就是他們的一切,任何事情都會集中到房子之上,購買了房子之後,就安定了下來,落地生根,長時間不願意變動。
魯斯點點頭,將旁邊的兩串大風鈴拿到了房間的正中央,然後牆壁凸出來的一個掛鉤上,「流浪是我們吉普賽人的天性。我們總是認為,靈魂是自由的,不能束縛在一個地方,當我們停下腳步的那一天,也就是生命走向終點的時候。」
魯斯將風鈴展示給宋令儀看,可是宋令儀的注意力卻始終在魯斯的話語之上,「生活平穩下來的話,那很美好,也是許多人的追求。但對我們來說,一旦生活缺少了變化,徹底平靜下來,就會開始變得無聊,彷彿失去了生命力。不斷走在路上,不代表不安穩,而是代表追求著變化,尋找著挑戰,讓我們的生命長河變得絢麗多姿起來。」
宋令儀張大著嘴巴,不敢置信地看著魯斯。雖然陸離外婆一直鼓勵著他們多多到外面去看看,領略世界的風采,但他們骨子裡依舊是傳統的,渴望能夠安定下來,能夠尋找到自己的根,魯斯的思想無疑是一個巨大的衝擊。
「我總算明白,為什麼我的媽媽一直堅持,我們需要到世界去看一看。」宋令儀感嘆地說道,她上下打量了一番魯斯,笑容猛然綻放,「就好像你的這條裙子,輕輕一轉,所有生命都飛舞起來了,對吧?」
魯斯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裙擺,然後就原地轉圈起來,那飛揚起來的裙擺剎那間變得鮮活起來。
陸離抬了抬手,揚聲呼喚著,「媽,媽!」然後不斷給宋令儀鼓勵。
可是,宋令儀還是有些拘謹,對於中國人來說,在公開場合這樣不管不顧地就舞動起來,而且還沒有音樂,簡直就是作秀,當然,廣場舞除外。
魯斯察覺到了宋令儀的羞澀,還有宋令儀的蠢蠢欲動,她停下了腳步,走了上前,拉住宋令儀的右手,「跳舞吧,就好像沒有人看到一樣。這是我們的人生,又何必在意別人的眼光呢?」然後魯斯帶動著宋令儀轉動起來。
魯斯那斑斕的裙擺再次飛舞起來,宋令儀今天卻是穿了寬鬆的工裝褲——為了在花園裡工作方便,可是轉圈起來,宋令儀也放開了手腳,笑容和喜悅齊齊飛揚起來,那種獨特的魅力讓人沉溺其中。
最後,宋令儀挑選了一個大型風鈴,約莫有半個人高,完全用廢棄的原木製作,有深褐色的,有米白色的,還有暗紅色的,每一個小小的點綴物都形狀各異,根本不需要過多的裝飾和點綴,本身就已經是一件藝術品。
魯斯堅持要把這件風鈴作為禮物送給宋令儀,但宋令儀卻堅持不願意。還是陸離想出了折中的辦法,這串風鈴由陸離掏錢買下,準備掛在門廊里;然後魯斯單獨送一個小的給宋令儀,讓她掛在主卧室的窗台上。
這個辦法得到了魯斯和宋令儀兩個人的贊同。
「帕特里克,你可以把這個大傢伙送到十四的車上嗎?」魯斯對著門外大喊到,巨型風鈴整理起來本身就比較麻煩,必須避免打結,更不要說運輸了,由於整個都是由木頭製作的,重量著實不輕。
「好的。」帕特里克此時也已經忙完了,收拾著東西就走了過來,「這些東西就交給我吧。嘿!」最後一聲是打招呼,他看到了陸離和宋令儀,抬了抬下巴,主動打招呼。
「謝謝。」宋令儀錶示了感謝,「應該沒有打擾你的工作吧?」
帕特里克悶悶地搖了搖頭,「沒有。我的工作暫時到一段落了。」話語十分簡短,似乎不太樂意說話。
不過,宋令儀早就已經習慣了,陸懷瑾就是如此。「那些手鏈全部都是手工製品嗎?有什麼特別的含義嗎?」
帕特里克先是聳了聳肩,停頓了三秒,放任那沉默在緩緩流淌,然後這才開口說道,「它們可以祛除厄運,還可以帶來祝福。每一條的功用都是不一樣的。」
似乎在驗證帕特里克的話語,魯斯舉起了她的雙手,「這些全部都是帕特里克編織的。」
宋令儀驚嘆地點點頭,「我剛才就注意到了,這真的是太漂亮了!」她回頭看了看陸離,「你覺得呢?」
「我也覺得很漂亮,如果你喜歡的話,可以買一些。」陸離給予了積極的回應。「說不定,你還可以給爸買一些。」
宋令儀立刻就大笑起來,連連擺手,「你爸就算了,他不是這個風格,他是絕對不會帶的。」
陸離撇了撇嘴,「如果是你買的,他就會帶。」如果是他買的,估計陸懷瑾也就是點點頭表示感謝,絕對不會帶的。
魯斯似乎察覺到了陸離話語里沒有說出來的深意,朝陸離眨了眨眼,哈哈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