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3 當局者迷
賈斯汀帶著陸懷瑾走進了靶場,陸離留在櫃檯里,好奇地打量著玻璃櫥櫃里的槍支,上一次他在這裡停留的時間有限,僅僅只是待了一會就離開了,沒有真正地將所有的槍支收藏都瀏覽一遍,今天他才發現,原來賈斯汀在旁邊的陳列櫃里展示了兩隻復古手槍。
兩把手槍都保管得很好,在展示燈光之下閃爍著流暢的光芒,但每一個細節都透露著時間沉澱的味道,讓人感受到歷史的氣息。
陸離對槍支沒有了解,自然識別不出型號,但單純從外形來看,卻讓陸離聯想起以前禁酒時期的手槍,優雅之中帶著危險,彷彿一定要穿上黑色風衣和深灰色禮帽來搭配,這才能夠搭配得上槍支的品格。
槍支真的是特別,不是嗎?它代表著權利,也代表著致命。在槍支的面前,生命是如此脆弱,但掌握了槍支,就能夠品嘗到上帝的滋味。
在諸多的收藏家之中,有一類人就專門喜歡收藏槍支,不僅僅是收藏型號,而且還喜歡收藏具有特殊紀念意義的槍支,比如當年暗殺約翰-肯尼迪的卡爾卡諾m91/38,這一型號的槍支在收藏市場上,價值飆升。
這著實是太特別了。
賈斯汀收藏的這兩把手槍,應該也是有其特殊的地方,只是,陸離不太知道這兩隻槍到底價值幾何,賈斯汀就這樣大喇喇地擺放在櫥櫃里,難道不擔心丟失嗎?可轉念想了想,他就意識到自己想太多了——這可是一個射擊場,視線範圍之內全部都是槍支,偷盜應該是這裡最輕微的犯罪了吧?
「你看起來心情很不錯。」身後傳來了聲音,打斷了陸離的思緒,轉過頭,然後就看到了站在門口的芬利,去而復返的芬利。
陸離扯了扯嘴角,半開玩笑地說道,「你看起來心情很糟糕。」
芬利的肩膀耷拉了下來,長長吐出了一口氣,垂頭喪氣地走進了櫃檯里,朝著四周看了看。「他不在,他陪著我爸爸去打靶了。」陸離知道,芬利正在尋找賈斯汀的身影,所以主動做起了解釋。
芬利的神情很錯雜,也不知道是慶幸還是失望。
陸離沒有打算詢問到底是怎麼回事,畢竟剛才無意間「撞見」就已經夠尷尬了,好不容易揭過,他怎麼可能自己主動提起呢。陸離左右看了看,本來想要詢問一下,那兩把槍到底是什麼型號,又是什麼來歷,可是還沒有來得及張口,就聽到芬利重重的嘆息聲,「你說我應該怎麼辦?」
陸離噎了噎,萬萬沒有想到,卻是芬利開口了,陸離攤開雙手表示了無奈,然後一本正經地說道,「一個小時三百美元,我需要你向我的助理預約一下時間,然後我們再坐下來慢慢交談。我們有足夠的時間,可以慢慢來,我個人最喜歡的就是十二步了,等等,還是十四步來著?」
戒掉毒/癮或者酒癮的時候,心理醫生都喜歡介紹一個流程,其中有一個十二步流程是使用最為廣泛的。
芬利一下就聽明白了這個梗,看著陸離那一幅心理醫生的姿態,再也忍不住,噗嗤一下就笑出聲來,剛才的悲傷和沉重全部都消散不見;可芬利又有些不甘心,瞪了陸離一眼,想要發火,卻沒有能夠憋住,還是再次露出了笑容。
經過這樣一打岔,芬利的心情稍稍平復了一些,雖然還是有些錯雜,但總算沒有了剛才的沉重,這才解釋起來,「一個朋友約我出去吃晚餐,我答應了,但他讓我不要去,因為他認為那個朋友是一個小混混,不值得信任。我覺得他太大驚小怪了,結果他就開始大發雷霆。」
這個「他」,顯然就是賈斯汀。
「我不明白,反正他又不在乎,為什麼還要來管我?他又不是我的哥哥,他沒有權利干涉我的生活,更沒有權利管我到底應該和誰出去吃飯,又不應該和誰見面。那個朋友我從中學就認識了,都是一個鎮子上的,大家知根知底,我不明白有什麼好擔心的。不是嗎?我是說,他從來都不在乎,不是嗎?」
芬利說著說著就再次開始煩躁起來,情緒有些控制不住。
可是,說完之後,芬利卻發現陸離沒有回答,她還以為能夠聽到一些回應呢。抬起頭,芬利就看到了陸離那一臉若有所思的表情,這讓她不由皺起了眉頭,「怎麼,我說錯了嗎?」
陸離聳了聳肩,遲疑地說道,「我不知道,也許呢,他是在乎的。」
「什麼?」芬利的眉毛倒豎,那潑辣的姿態就顯現了出來。看得出來,德州女人似乎多多少少都有些與眾不同。
陸離舉起了雙手,做出投降狀,表示自己的清白,「他是在乎的。如果他不在乎,那麼就隨便你出去了,和誰出去,這都沒有關係,不是嗎?但就是因為他在乎……」
後面的話語,陸離就沒有繼續說下去了,芬利卻陷入了沉默,認認真真地思考了起來,「你是說……」芬利的表情陰轉晴,徐徐漾了開來,眼底的神采多出了一份亢奮,還有一份猶豫,「他是在……」
嫉妒。後面的這個詞,芬利說到了嘴邊,卻又有些恐慌,最後還是吞咽了下去,否定了自己的猜測,「不對,他僅僅只是在執行父母的責任而已。你知道,內疚,內疚,該死的內疚。他總是背負著責任,不願意放開手腳。」
陸離攤開雙手,表示無辜,沒有說話。
「怎麼?你不認為是這樣?」芬利卻看出了陸離的保留。
陸離有些哭笑不得,對於這樣的提問,他回答也不是,沉默也不是。他和賈斯汀沒有交談過,冒然的揣測,這是不負責任的表現。他不能代替賈斯汀做決定,也不能隨便地給芬利希望,這是他們兩個之間的事,作為朋友,他可以給予意見,卻不能隨意猜測。
「芬利,如果你好奇的話,你應該直接問賈斯汀。」陸離儘可能給出最好的建議,許多時候,溝通是尋找答案的最好途徑,任何事情經過第三者的轉述和猜測,都會漸漸失去了原本的色彩。
「十四,我知道,我當然知道。可是賈斯汀從來不願意表態,他拒絕敞開心扉,我不知道他想什麼,也不知道他要什麼。有時候,我甚至不知道我在想什麼。」芬利的話語充滿了無力感,猶如溺水一般的煩躁和忐忑,正在緩緩窒息。
陸離輕輕嘆了一口氣,「也許,賈斯汀和你一樣,他也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
也許,賈斯汀和芬利都是當局者迷。對話不一定就能夠解決問題,但至少可以打開一條通道。
芬利懊惱地仰起頭來,長嘆了一口氣,然後看向陸離,露出了一個苦澀的笑容,「抱歉,每次都麻煩你來傾聽我的煩心事。」
「這可是讓我太傷心了,我以為,我不是能夠成為朋友的那種異性。」陸離的玩笑讓芬利愣了愣,細細地思索了兩秒,而後才反應過來,噗嗤一下就笑了起來。
異性到底能不能成為朋友,有的人認為可以,友誼是純粹的,不分年齡和階層,自然也不分性別;有的人則認為不能,異性之間不是火花,就是對立,除非對方喜歡的是同性。
陸離剛才這番話就是嘲諷意味十足地調侃了一回。
芬利反應過來之後,笑著搖了搖頭,「如果克洛伊知道的話,她可是要大聲反對了。」那意味深長的眼神,似乎在暗示著什麼,這讓陸離啞然失笑,卻又不知道應該如何反駁,這小小的勝利讓芬利得意地揚起了下巴,重新展露了笑容。
心情總算是稍微平復了一些,芬利抬起下巴,看向了陸離,「你爸爸今天不是過來打靶嗎?你過去陪陪他吧,這裡的事情就交給我了。」
「你確定嗎?」陸離擔憂地詢問到,芬利今天的狀態看起來不太好。
芬利感受到了陸離的關懷,輕笑地拍了拍陸離的手臂,「不用擔心我,你忘記了嗎?我才是這裡的正經員工,業務比你要熟練多了。你趕快過去吧,我可不想打斷你和父親的相處時光。」
「無法反駁,法官大人。」陸離做了一個敬禮的手勢,這讓芬利直接笑出了聲音,然後他這才轉身走進了裡面的靶場。打開了旁邊的側門,身後就傳來了芬利的聲音,「謝謝。」不過,很快就被那喧鬧的槍響衝散,陸離的腳步沒有停頓,徑直就走了出去。
距離上一次過來這裡,已經有幾個月時間了,陸離的記憶不由有些模糊,不過還好周圍的標識都十分清楚,然後憑藉著依稀的記憶,總算是沒有迷路。
陸懷瑾沒有選擇手槍,只是選擇了獵槍,自然不在室內。陸離徑直就朝著戶外的靶場走了過去,離開室內的屋檐束縛,整個世界都變得開拓起來,零零散散的槍響在空氣之中炸裂,耳膜開始接受一輪又一輪的洗禮,那微微的共振牽動著肌肉顫抖起來,這讓陸離不由開始熱血沸騰起來。
僅僅只是聽到聲音,他就開始懷念自己的狙擊槍了。今天要不要嘗試一下其他幾款狙擊槍?
腳步一路往前,來到了移動飛碟的場地,遠遠地,陸離就準確地找到了陸懷瑾的身影,看著舉起獵槍的父親,腦海里浮現出站在講台上的父親身影,兩個身影重疊在一起,但隨即又分散了開來,陸離怎麼都覺得有些違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