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眸子
無意間成了新聞熱點人物,給縱橫招來了無數的擁躉。醫院接到了無數的電話,詢問這個勇敢無畏的男孩的真實身份。還有好多受到abc電視網啟發的記者直接跑到了醫院,希望能夠獲得直接採訪的機會。醫院不堪其擾,索性宣布縱橫因為受傷昏迷不能接受採訪,這才把那些記者給擋在了病房外面。
至於一些記者要求公布縱橫真實身份與相貌的要求,醫院則以涉嫌侵犯未成年人隱私的理由搪塞了過去。
但這樣一來,又讓輿論開始關注起縱橫的傷情來。許多被照片感動的紐約人紛紛跑到醫院門口送花、送祝福卡片。弄得醫院方愈發地頭痛。
但這些人不會知道,就在他們祈福的時候,那個勇敢的男孩正一個人享用著在如今這種情況下顯得很奢侈的單人病房裡,舒舒服服地吃著水果、看著電視。
雙子塔遭受襲擊后的第二天臨近中午的時候,姚醫生給縱橫送來了他的檢查報告。
「恭喜你!你的肺部只是受到了輕度的挫傷。好好住院修養兩到三周就能痊癒。」姚醫生指著mri檢查圖像上的一片陰影說道,「但在此期間,你可不能再像昨天那樣魯莽行事了。如果變成重度挫傷,可是很容易引起呼吸衰竭的。」
「好的。謝謝您!姚醫生。」縱橫說道,「對了!昨天和我一起來的女孩醒了嗎?」
「今天早上已經醒了。只是因為腦震蕩後遺症,她這會兒還不能下床。如果你想要去看望她的話,她就在五樓內科病房。你只要到護士台詢問一下,護士會帶你去她的病房的。」
「詢問什麼?她的名字嗎?」
「對啊!」
「可我不知道她的名字。」
「咦?你不知道?」姚醫生露出了吃驚的神色,「你和她並不認識?」
「不認識。」縱橫搖了搖頭。
姚醫生彷彿重新認識了縱橫似的,盯著他看個不停。
縱橫被看得渾身發毛,忍不住問道:「姚醫生,你怎麼了?」
姚醫生伸出右手,擺出要與縱橫握手的姿勢,道:「有一件事,我請求你的原諒。」
「咦?」
「我原本一直認為你只是個喜歡湊熱鬧給人添麻煩的小屁孩。但我錯了。一個能夠對素不相識的人捨命相救的人,值得我的尊敬。你是一個真正高尚的人。」
縱橫只覺得自己的耳朵都紅了。姚醫生的讚揚對他造成了很重的心理負擔,他很想告訴姚醫生,他不僅不高尚,還是一個為了能讓自己活命而不擇手段的人。的確,他在昨天救了那個女孩,但那只是他的一時衝動。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對於女孩喊媽媽的聲音會那麼地深受觸動,以至於不顧個人安危也要把她救走。可縱橫也清楚地記得,就在救走女孩的同時,他也曾為了活命不管不顧地踩著別人的身體逃跑,甚至不惜將一個素不相識的人推倒在地。在當時的狀況之下,他這樣的做法無異於將一個人置於死地。
姚醫生可不知道縱橫腦袋裡究竟在像什麼,見他發獃,還以為他只是不好意思。於是,他主動握住縱橫的手,鄭重其事地說了聲:「謝謝!」
「……」縱橫張了張嘴,他有種要把一切都坦白的衝動。可轉念一想,就算坦白了又如何?被他推倒、踩踏的人如果當時沒能逃出來,這會兒即使他坦白了,這些人也不能復活。說出真相對誰都沒有益處。那麼,為什麼還要說呢?
於是,縱橫閉上了嘴巴,決定把這件事徹底埋葬在自己的回憶里。
姚醫生走後不久,莉迪亞來了。
一天多不見,莉迪亞彷彿變了個人似的。她眼窩凹陷,眼珠子滿是血絲,頭髮也是亂蓬蓬的,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大汗淋漓后沒有及時洗澡的霉臭味。
「我在新聞里看到你了。」莉迪亞說道。
縱橫嘻嘻一笑,道:「我也看到了。當時我整個人就好像是從石灰堆里鑽出來的一樣,虧你還能認得出我來。」
「一天不見,你似乎變了很多。」莉迪亞直愣愣地瞪著縱橫說道。
「啊!昨天親眼看到那麼多人死去,自己也差點兒喪命,對好多事情的看法就不太一樣了。」
縱橫的話似乎觸動了莉迪亞的哪根神經。她眼睛一紅,差點兒就掉下淚來。
「你怎麼了?」縱橫頓時有種不祥的預感。
果然,莉迪亞說道:「哈頓死了。」
「誰?」縱橫皺起了眉頭。他可從來就沒聽說過這個名字。
「哈頓,我的搭檔。昨天雙子塔倒塌的時候,他被一塊碎石砸中了。」
「哦……我很遺憾……」
「他是因為你死的……」
「啊……啊?!」縱橫驚得眼睛都瞪圓了。
「他的任務是在暗中保護你,但在襲擊發生后,你趁亂離開了醫院,他出去找你,一路找到了雙子塔附近,正好碰上了雙子塔坍塌。結果你活著逃了回來,他卻死在了那裡。」莉迪亞說話時的語氣毫無起伏,這讓縱橫感到毛骨悚然。
他想擠出笑容來緩和一下氣氛,可努力了好幾次都只能擠出比哭還難看的表情。他小心翼翼地問道:「你……是怎麼知道……他是因為找我才去了哪裡?」
莉迪亞從口袋裡摸出了一張紙,丟在縱橫面前。
「你知道我看不懂英文的……」縱橫小聲說道。
「這是哈頓昨天留在桌子上的。上面寫著:『尼莫趁亂跑出了醫院,我去找他。電話打不通,如果你回來沒有找到我,立刻想辦法聯繫斯金納。』」
在紙條的最後,清清楚楚地寫著「tolydia」。這兩個單詞縱橫倒是能看懂,是「致莉迪亞」的意思。
這麼說,我無意中又害死了一個人?縱橫心想。
他舔了舔因為緊張而乾澀的嘴唇,虛弱地說道:「我從來不知道,原來你還有個搭檔……對不起……」
莉迪亞沒有回應,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縱橫弄不清楚她究竟在想什麼,只好低著頭迴避她的視線,並不時偷偷用眼角觀察她的動靜。
病房裡好一陣沉默。
就在縱橫絞盡腦汁,想著如何緩和這要命的尷尬時,姚醫生又一次推門走了進來。
「哎呦!李探員也在?」姚醫生認出了這個在最近一個月間在醫院裡每日出沒的女探員。
「詹妮弗和她的家人,勞倫斯先生和太太想當面向尼莫致謝,可以嗎?李探員?」姚醫生問道。
莉迪亞點了點頭,面無表情地走了出去。
在莉迪亞與他擦肩而過的那一剎那,姚醫生沖著縱橫使了個眼色,彷彿是在問:「嘿!夥計你怎麼惹她了?」
縱橫無奈地苦笑了一下,問道:「詹妮弗和勞倫斯夫婦是誰?」
「詹妮弗就是你昨天救的那個女孩。」
「那就麻煩您請他們進來吧!」縱橫用請求的語氣說道,「對了!他們一家應該不會說中文吧?可以麻煩姚醫生您幫忙做翻譯嗎?」
姚醫生看了看錶:「我只有大概十分鐘的時間。」
「那我們就抓緊時間、長話短說。」
「那……好吧!」姚醫生勉為其難地答應了下來。
在姚醫生的引領下,勞倫斯夫婦推著坐在輪椅上的詹妮弗走進了病房。
直到這個時候,縱橫才知道昨天那個灰頭土臉的小姑娘究竟長什麼模樣。
受腦震蕩後遺症的影響,珍妮弗的氣色不佳。但任何人在第一眼看道她的時候,都會被她那雙色彩奇異的眸子所吸引,從而忽略她的氣色。
這些天以來,縱橫自認為已經見識過了各種顏色的眸子,但在見到了詹妮弗后,他依舊為她的雙眸驚嘆不已。
在門口陰暗處時,詹妮弗的眸子是灰色的,可隨著輪椅的移動,她的面龐越來越接近明亮處,她的雙眸竟然從灰色變成了綠色,最終變成了堪比藍寶石的湛藍色。
有那麼一瞬間,縱橫甚至覺得她的雙眸會隨著情緒的變化而變幻出不同的顏色來。
簡直就是個妖孽……縱橫如是想道。
儘管臉上還有著嬰兒肥,但就憑詹妮弗這雙奇異的眸子,就已經具備了顛倒眾生、禍國殃民的潛質。
勞倫斯先生可不知道在這眨眼的工夫,縱橫已經轉了這麼多念頭。他快步走上前來,緊緊握住縱橫的手,道:「您一定就是尼莫先生吧?我是葛瑞·勞倫斯,詹妮弗的父親。這是詹妮弗的母親卡倫。昨天和詹妮弗失散后,我和卡倫差點兒急瘋了!若不是您捨身相救,我們就再也見不到詹妮弗了!您是我們全家的大恩人!真是萬分感謝!萬分感謝!萬分感謝……」
勞倫斯先生的情緒很激動,說到後來,都有些哽咽了。
勞倫斯太太抬手撫著他的背,以免他激動壞了身子。她也十分真誠地致謝道:「萬分感謝!我們今天一早就想來拜訪您。但那時候姚醫生說您那時情況還不穩定,不能被打擾。所以拖到現在才來,請您見諒。」
縱橫耐心地聽著姚醫生將這對夫婦的話翻譯完,便說道:「您二位這是哪裡的話?我只是做了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