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陌生

  「輪迴，並不簡簡單單指生死，更多的，可以解釋為『因果』。世間萬物，有因必有果，種善因得善果，種惡因得惡果，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周懷玉語氣平緩，但是卻鏗鏘有力地說出來這些話后，當下一片靜謐。


  而後，方丈大師才雙手合十，沉聲說道：「阿彌陀佛，周姑娘心懷仁善，才會有如此感悟，但是，你可知世間大多數人都覺得，『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乃是一句空言，因為，這句話根本無從證實。而更多的人，一開始雖然信這些，可是，遭遇了多次不公平的待遇之後，他們徹底失去了信念，然後開始偏離本心，越走越遠。周姑娘，對於此種人，該怎麼辦？」


  周懷玉心中有些惴惴。


  方丈大師問這些話，絕對不是無的放矢。以大師如今得地位，能夠與他談心事的人，在當朝必然是極其尊貴之人。


  上位者不仁，輕則不過是幾樁冤案，重則甚至可以生靈塗炭，伏屍百萬。


  並且這個人，經歷的事情甚至不是一般的坎坷之事，因為，若是一般的不公平，以大師的能力，自可以輕輕鬆鬆化解，但是，既然連大師聽了都困擾無比，那說明此人一生中所經歷的事情，必然是極其的駭人聽聞。


  現在，大師問她，她雖然不覺得自己有影響大師的能力，但是，萬一等下次大師再開導那人之時，真的受到了她的影響，她可當不起這個責任。


  「正所謂『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此人已經遭遇了不公平，他很痛苦，那麼他就應該明白，若是別人也遭遇了同樣的不公，該如何的痛苦。」


  「可是，他根本就不在乎別人，何談為別人考慮？」


  「每個人都有自己在乎的人，若是他沒有，就給他找一個，若是他有，就讓他想一想，如果這些事情放在他在乎的人身上，會是什麼感受。」


  「那他心中的恨該何去何從？」


  「去向那個讓他恨的人，不要遷怒其他無辜的人。」


  「哪裡有無辜不無辜，他若是要復仇，他的仇人當然不會坐以待斃，然後一個又一個都跳了進來，你說他該怎麼辦？」


  周懷玉沉聲道：「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選擇負責，道不同不相為謀，然後，成王敗寇！」


  「哈哈，好！好！」方丈大師立刻撫掌大笑，一連贊了兩聲好。


  周懷玉終於鬆了口氣。


  她向來不是「以德報怨」之人，若是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不是每個壞人都值得被原諒。


  周懷玉努力讓自己的眼睛不去望向趙璟的方向，因為她知道，從她開始說話之後，他就一直盯著她。


  他聽了她這番話，心中會如何作想呢？是不是方丈大師隱喻的人，他也知道是誰？所以他才會這麼安靜，一直沒有出聲打斷，現在更是一句話也不說。


  周懷玉沒有思考那麼多，方丈大師也已經自動變回了那個慈祥的方丈大師：「快吃飯吧，不是老衲自誇，咱們卧佛寺的素齋，全天下能比得上的也沒幾個！」


  吃飯過程中，趙璟也一直沉默著。


  方丈大師似是很習慣他這個樣子，自在的很。


  但是周懷玉卻一直都僵硬無比。


  哪怕是一個正常人在吃飯的時候，一直被人盯著，也會坐立不安，羞窘難當，更何況是她，更何況盯著她的人是他？


  周懷玉根本不知道飯菜到嘴裡是什麼味道，她一直都在努力讓自己的面部盡量減少蠕動，這樣才不會顯得肥肉亂顫。但是，她又不敢直接開口讓趙璟不要再盯著她了，因為此時他雖然盯著他，但是顯然沒有開口的打算，但是誰知道她一說話之後，他會不會開啟毒舌模式，給她一頓譏諷。


  雖然以前看小說電視的時候，看到帥氣的毒舌男主，把人損的怒髮衝冠卻又偏偏發作不得的時候很搞笑，但是當自己成為帥氣毒舌男譏諷的對象時，那滋味真的不好受。


  本來是一場味覺盛宴，硬是讓她覺得度日如年。


  終於，用餐結束，方丈大師開口：「今日謝謝周姑娘為老衲解惑，時間不早了，相信周姑娘也有事情要做，老衲就不打擾了。」


  周懷玉一喜，下意識地看向了趙璟，卻發現，此時他的眼神猶如極地之光，冷徹透骨。看到她看向他，他也抬起頭，眼神未變。


  周懷玉心中一痛，覺得她還是高估了自己。


  她到底受不了趙璟用這般的目光看他。


  之前，他看向她，有厭惡，有不屑，甚至有著好奇。但是現在，他看她，宛若看一個陌生人。


  哪怕她立時死在這，都與他沒有任何關係的陌生人。


  周懷玉慌忙轉開視線，再也不看他，然後向方丈大師告退，一路疾步下了山。


  此時院子里，方丈大師捻著佛珠，半晌，才開口道：「懷善，他的經歷畢竟不是你的，而你的，也不是他的。」


  趙璟撩起眼皮，用同樣的目光看向方丈大師：「老和尚，我不是你，他老人家也不是你，所以，以後這樣的話我再也不想聽到，我想，他老人家也不會想聽到。」說完，趙璟就站起來，頭也不回的出了院子，連背影都透著冰冷。


  方丈大師看著他已經逐漸堅實的背影，眉頭深鎖。


  幼虎已經長成，這座深山老林，不知道該有怎樣的變化呢？
-

  直到站在了人來人往的山道上，周懷玉才徹底鬆了口氣。


  她放緩步伐，一邊朝東禪院走去，一邊再次思索剛才方丈大師那番話的深意。


  如果說剛才她只是猜測，這件事可能跟趙璟有關，那麼現在，她幾乎已經肯定，這件事，一定跟趙璟有關。


  甚至說不定大師所說的那個人，他都知道是誰。


  趙璟可是安王世子，京城裡的最尊貴的那些人，他哪個不認識，所以那些人的某些事迹，他多多少少都會聽說。


  既然他露出那般表情，那說明這個人與他關係還不淺，不然他定是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模樣，才不會這麼「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