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再也別回來
當他讀出一切都是空,就想自私一回,想退出,想為自己活一次……
皇兄,為這天下而活的皇兄呢?
難道就從未想過,有朝一日為自己活一次么?不是皇帝,不是劉煜,也不是劉清,就為自己活一次。
很難么?很難。
因為他是皇帝,有著必須背負的天下大任。
他閉上眼,御書房皇帝留下的話這一刻在腦海里,如鐘聲一般轟鳴迴響,忽然前所未有的當頭棒喝——
「朕看你真的要傻了!相府是誰的人?她會不利用那枚恨朕入骨的棋子?!為何與外國聯繫?她會不充分發揮那棋子的作用?!到底是誰要操控朝堂?她會因相府滅門而收歸心思?!」
「你哪一個不知道,還來問朕,朕難道應該為你這個成年人提供解答么?!臣解君憂,還是君解臣憂,劉乃,你搞清楚——」
他知道,皇兄非以身份壓人,而是恨鐵不成鋼。
明明,什麼也沒瞞著他,稍微有點腦子的,就應該看得出來。
偏偏,他這個弟弟,在這兒問來問去的。
所以,艾婉讓他亂了心。
不知應該說什麼,說,女人,果真是禍水么?!
「朕憑什麼放了她?放了她,誰負責把她找回來,你么?!」
劉乃忽地睜開了雙眸,應該是太后,把艾婉救了吧……所以,他驟然眯了眯眼,神情複雜,皇兄,果然是操控人心的高手……
……
劉乃入府,秘喚當日去送休書的那人過來。
緊閉的書房裡,身材矮短的素衣男子被帶到便卑躬屈膝的行了個禮,「王爺,不知你喚來小人有何吩咐?」
劉乃於案幾后坐下,問他:「當日你送休書於她,她是何反應。」
聞言,素衣男子立刻開口……
當日,他將休書一送,那女子,並沒有什麼表情,只是顫顫伸出手,蒼白的指尖接過那紙翻開微看,便疊了起來,淡淡道:「我收下了。」
「只是這樣而已?」劉乃問。
素衣男子點頭,像又想起什麼,又搖頭。
劉乃皺眉:「說。」
素衣男子微微啟唇……
那本是無情下賤的女子,在他走之前,她在背後竟囑咐一句:「好好照顧乃王,府里有下人嚼他軟處舌根,這些人最好趕出去。」
「他畢竟是一個人,煜王與皇上是干大事的人,日後恐顧不上他,如若有可能的話,你帶他出去尋醫吧,再也別回來了」
「這是……是非之地,他應該簡簡單單、快快樂樂的生活的。」
有時候傻,是件極好的事,可本該讓自己無憂無慮的傻都讓別人利用,那太可悲了。
有著那麼天真笑容的劉乃,不應該那麼可悲。
「陳阿嬌,你充什麼好人!」已打開牢門的男子冷笑,「很愛煜王便勾.引煜王,而後是嫁於王爺卻又背叛王爺,懂得背叛之人,有何資格言愛?可憐你死到臨頭依然虛偽至極,恬不知恥,讓人噁心之至!」
「最欺他軟處、最拿他軟處做文章的人非汝還誰,你卻還說別人的不是……到底,充什麼好人!哼!」
素衣男子為表忠心,在他的回答上添油加醋,極盡侮辱艾婉,座上的男人臉色愈綳愈緊,直至隱忍不了,伸腿重重踹向男子胸口,耳邊男子身體砸入后牆之音,他惘若置聞,拳頭狠狠捏緊——
那女子,在「死」前,到底經歷了什麼樣的煎熬……
他愧對於她。
她卻護他清除下人,囑他遠離是非之地。
艾婉,你讓我,於心何忍!
……
像是做了一場大夢,艾婉睫毛微顫,本以為睜開眼睛,便是二十一世紀現代,可是沒有想到,不及睜開眼,上天便打破了她的妄想——
「太后,相府這般毀大事者,為何還要將它的後裔救下?」
一道深沉的女聲,在耳邊淡淡響起。
艾婉無聲無息的捏住了拳頭,心中「砰砰」地裝睡。
沒過多久,鼻間便嗅到了淡淡的檀香,耳邊聽到了一抹細流般柔和的女聲,「嬌兒現在無依無靠,已經甚是悲涼了,哀家怎麼能夠讓她自生自滅?好了,你下去吧,嬌兒,本宮守著就是。」
「……好,奴婢告退!」
她是被人救了么?
心底的不安,讓艾婉以最快速度清醒了過來,猶如初到這裡,不敢迷糊太久,便以高度的戒備了解了這個時代,了解了自己的處境。
正在她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時候,緊握的拳頭,忽然被一隻細嫩的手溫柔的覆上,那話猝不及防的襲來:「嬌兒,既然已醒,就不要閉著眼,不是閉著眼,就能當做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她以為,她在逃避悲傷。
她的確是在逃避,可此悲傷非彼悲傷。
艾婉無奈睜開了眼,蓄了淚珠的眼球,水汪汪的望著這個身覆華袍的女子。
她抹去她的淚,卻不願給她半分沖緩,道:「皇上,滅了你阿嬌的一家,哀家無法阻止他暴戾行為……嬌兒勿傷,像劉清這樣為剷除異己不擇手段的人,他自有天滅!」
艾婉心中「咯噔」一響,這太后,又年輕又那樣說皇帝,很顯然不是皇上的親母。
接連第二個訊息傳過來:太后和相府有「交情」。
第三個:太后比她,要恨皇上。
第四個:她救她,目的何在?!
她竟然被救下了……艾婉獃獃的,很受傷,為什麼,出了一個劉煜阻止她回家也就罷了,又出現了一個太后?
通通都是她惹不起的……
萬千華將艾婉的失神一分不差的收入眸底,頓時臉色一冷:「嬌兒,你難道還在留戀劉煜么?他與皇上是一夥兒的!」
劉煜……
艾婉忘了做戲,眸中一痛。
她不是沒有過妄想,他救她的妄想,可是事實告訴她,這真的不是小說,現實里沒有什麼英雄救美,只有為利益而捨棄。
他連最後一面都不願見她,哪怕,她當了他心愛女人的替死鬼,她已做到這樣不悔無怨,他還是沒有半點兒讓她眼睛亮起的動容。
心真硬。
她冷笑一聲,便看到太后悲憫的眼神。
太后說:「你與他,是仇人,是陌路,是死敵,唯獨不會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