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自苦
雲文打了個寒顫。
「幸而你在帝王心中,只是離造反近了一些,但是還沒有造反,否則,雲文,你才是真的要哭。」
「好了,奴才也是看以後都見不到你了,才說了那麼多——丞相爺,好走啊!!!!」
盛旺俯首作揖,對雲文做了個禮,離開。
從頭至尾,也沒有說雲貴妃如何。
雲文整個人都癱倒在了金磚上,冰涼的寒意從背後而上,像有黑色的蛇在他背面攀沿,他忽然想起了皇帝劉清第一次登位的景象——
劉清天神一般的俊美臉龐,似面無表情又似面如止水,似乎不遠處的高位,天生就是為他等著的。所以今日登上去,他不必驚也不必喜矣。
隨後,居高臨下,身姿是皇。
終結了上一個朝堂,開掘了新一代朝臣。
承立三年,發生了三件大事:一陳相滅門,二除假太后,三除雲文。
通通,都與一個「死」字有關……
已經很鮮明地告訴了他:妄想與帝王作對的下場。如今這第三件事,親臨者是他了,他才豁然轉醒。
雲文大徹大悟后,沉默了。
后公里。
盛旺在戀雲宮。
攜第三道聖旨。
卻在宣之前,清妃來了。
「奴才參見清妃娘娘,清妃娘娘萬安吶。」
「盛旺公公,您不必多禮。」
清妃見雲恬面如死灰跪在地上,淡淡一笑:「盛旺公公,先別宣了吧,待我去見一面皇上再說罷。」
「嗯?」
盛旺望著清妃,「娘娘,可是要求情?」他走近,低補,「恐怕皇上現在心情不好,娘娘還是莫要走這趟渾水……」
「那要看這聖旨的內容了。」清妃也低低道,「若是死,本宮一定要去走一趟……」聲音微抬,「我與姐姐也算是有一些情分,早知姐姐做出這種事,我定當阻擋,如今心中甚是不好受……」
盛旺一笑:「這宮裡的人誰不知道您善良,但是,有些事情……」
「看來,是死了。」
五個字,未被遮瑕地傳進雲恬耳里,雲恬抬起頭,默默望著清妃陰森森的冷笑了起來。
清妃淡然的對她點了點頭,雲恬嗤笑一聲,別過了頭。
那五個字,不就是說給她聽的。
論虛偽,誰才比誰高明。
「還望公公等等。」
清妃紆尊降貴對盛旺福了福身,頓時盛旺也不得不回禮,不得不等。
隨即,清妃便帶著她的貼身宮女柔兒,去了欣然宮。
欣然宮內,一片溫靜。
艾婉怔怔被劉清的手,牽進內殿,她聽見他說:「朕能靠么?」
她眸流轉,澀然。
「卿本絲蘿,卻不信喬木,才遭此大劫,朕就索性用這劫告訴你,朕靠得住,朕能護你。」劉清緩緩回頭,「你一個人撐著,會比你想象的還累。也許你不怕累,你也不想靠,那便罷了,朕不強人所難。但是……」
他接下來的話猶如看穿了她。
「婉兒,你想了。」
是的,她想了。雲文劍下的那一刻,她是在想他,只在想他。
她也會累,人累的時候都會想要靠一靠,從來只想靠自己,那一刻,她卻在思念著他。他執劍來的那一剎那,她再也說不出離別。
可之前……她其實屢次被他所救,卻讓他白救,只是她的害怕,導致如今還畏畏縮縮。
「如今,你還怕么?還要走么?!」
「朕瞧不起想了還不敢得,自苦的人。」
沒有人瞧得起這樣的人,我也同樣啊。
艾婉抬起頭,雖是笑了,眼眶卻漸漸發熱,「好啊……」只淡淡的兩個字「好啊」。
她就握緊他的手,望著他漆黑如墨,卻似藏星光般的眼,「我靠靠你,就像他們說的,絲蘿靠喬木一般那樣的靠,命不該再懲罰我了吧……」
它再給我懲罰,那懲罰無非就是你……靠不住了。
「你說可好?」她抬抬頭,嘴角一抹淡靜的笑。
劉清還未開口,便又聽她說:「如果有一天,絲蘿靠不動喬木了,還望喬木能一人之力撐著她,別放手才好,你說可好?」
你說可好……
你說可好?!
……
「只要,絲蘿願意靠,喬木便一直在。」劉清黑眸深邃,冷酷而炙熱的抬起她的下巴,對著她的眼睛,清潤的嗓音,許下重諾。
艾婉握著下巴上的那隻大掌,將頭靠在了他的肩上,默默地說:「謝謝你,劉清……」
他似聽清了一般,緊緊攬她入懷。
清妃闖進宮殿看到的便是,不偏不倚的這一幕。
像眼前的一幕於她而言,是可奪人性命的雷電,直接讓她剎住了步伐,讓她抬不起腳,讓她呆立當場。
一道射來的視線,太過尖銳灼熱,艾婉從劉清的懷裡微微抬頭,正好對上了清妃淡漠的眼神,對,是淡漠……
在皇上回頭的時候,她的眼神依然是淡漠的。
她早覺得這女子與其他后妃不同,艾婉默默地想,如今,卻忍不住有一絲難受。
感情受到威脅的時候,那種衝擊力,是讓女人無法忽視的。雲恬是,清妃是,艾婉亦無法成為例外。
劉清望著清妃,他從未見過她如此不識大體,今日又是為了誰?
「皇上,雲貴妃受困於情,也是可憐,才致一時糊塗,犯下重罪,可念其以往無功亦有管理六宮之勞,清妃斗膽,望皇上可以看在臣妾的面子上,至少留她一命即可。」
劉清沉默了。
艾婉抿著唇,喜怒看不出顏色。心裡卻已有個大度。
看來,清妃與她不是同路人。
這時,劉清靜靜開口:「准、」
艾婉身形微僵,隨即想笑,是這事沒成功,若成功了,那就是她與孩子,白嬸兒與乾糧,整整四條命,加上他自己的痛。
只是雲恬與雲文的兩條命,又怎麼能緩解這種差一步就要承受的哀痛?!
如今卻只因沒成……一切的罪人,可以就輕描淡寫被寬恕。
清妃的面子可真是大啊。
能讓一個帝王將已下的聖旨改了。
艾婉還能說什麼呢?
清妃走了。
留下他們二人,艾婉若無其事般抬起頭,望著劉清一笑:「白嬸兒和乾娘呢?她們在這兒嗎?」
說著,她要在自己宮裡去尋。
擦身而過的那一刻,膀子被一隻有力的掌扣住,艾婉僵直了身體,仰起頭,轉了轉濕潤的眼球,輕輕的問:「皇上怎麼了?」
「如若不是清妃讓朕去見迎春,朕到至今還不知真相,不管清妃知不知道,朕都要感謝她,回報她,所以,朕今日答應她,算朕也不欠她的了。」
「至於雲恬,死逃過了,那朕就讓她生不如死——畢竟,她企圖傷我們的皇兒。」
劉清手臂一收,便將艾婉拉進懷裡,他則從後面擁住了她,唇微貼與她頸處,「你說好不好?」
「我沒有時間去難過……」艾婉靜靜地靠在背後的男人身上,眼神獃滯,「我只是在想,以後該怎麼過?」
一夫多妻制的生活,她不知道該怎麼過。
劉清握住她的手,「有朕呢,一切都無需你為難,你什麼都不用想,安心養胎就好。」
艾婉嗯了一聲。
她低下眸,也得理解他,他畢竟不是她的時代的人,對於唯一還不懂。
所以,他給她,他的身他的心,卻沒想過,只給她一個人。
而她,明知如此,居然還是停在這裡,甘願停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