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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前世有約

  她問:「回哪兒去?」


  她問他:「你是誰?你到底是誰?!」


  鬼君慢慢啟唇,說出她不想聽到的答案:「本來,我沒想過再出現,就看著你最終有一天知道,你還是要失去他的,到那天來了,你自然就會徹悟。但是,看你們感情越來越深,並且到現在,這樣深的感情是愛情,不是我以為慢慢變幻的親情,我的確慌了……不想再看到你宛如丟失整個世界的樣子,所以,很抱歉,我還是出現打擾了你平靜的生活。」


  艾婉的話語還是帶著問號:「你在說些什麼?」


  她看著他,像看一個神經病。


  錯過他身邊,她走進屋裡就要關上門,關上門的最後一眼,他還是靜立在那裡,複雜的望著她一動不動。


  艾婉眯了眯眼,動作更加乾脆利落。她背過身去,麻木地往內屋走,乾脆利落的背後,隱藏著早已藏在深處的心駭。


  當天夜裡,艾婉的夢裡再次不安寧起來。


  不過,她很快便醒了過來,日後君兒發現,他娘親的睡眠顯然少了,精神也越來越慵懶。


  某個午夜,劉君再次望見院子里坐著一個女子,她身上只穿著單薄的白色褻衣,在這寒夜時分里,垂頭靜靜地撫著手中的黑木琴。


  他張了張口,想喊來著。


  可是,不知怎麼的,鬼使神差的,他回身將劉清教他的畫技,把那幅畫畫了下來,放下毛筆之時,窗外陽光已照燦大地。待到日後,劉君是要將它拿給他爹爹看的。


  也許娘親的心思,只有爹爹能夠明白。


  醉鏡與劉乃遲遲沒有消息,劉清一心一意地教著劉正為君之道,看著他慢慢長大,劉清的劍眉蹙的愈發緊……


  因為,他想自己兒子了。


  揉眉嘆息,飛鴿傳來,他慢慢睜開眼睛,望著它停駐在窗上還撲騰著翅膀,似乎很著急他無所動靜,很相望城牆外的自由自在。


  「真羨慕你啊!」劉清慢慢從龍椅上站起來,鬢邊竟然有著不明顯卻真實存在的絲縷白髮。


  他取下白鴿下的紙條,打開,上面清清楚楚地寫著:「不日歸來。」


  「呵……呵呵……」


  那一日,劉清竟然含著淚笑了。


  他似乎也覺得這樣太過激動,不像他了,可這眼睛乾澀不起來,他也只好撫額作掩,笑著搖頭。


  笑聲越來越大。


  宮外的宮人好奇,面寒帝王遇到了什麼事兒那麼開心,那麼……毫不掩飾的開心?!

  盛旺甚至還不放心的敲了敲門,他可是劉清留給劉乃的,照顧劉乃的,要是劉乃精神上出了什麼問題,被劉清知道,他日子也不好過啊。


  說到底,這到底還是一家人。


  裡面很快傳來帝王冷酷沉著的嗓音:「朕沒事。」


  盛旺恭敬應后,繼續老老實實地守在殿外。


  忽然他望著外面的青天白日,也跟著笑了,先皇啊,不知道你在那兒過的可好?!

  想著,眼神慢慢悲傷了下來。


  外人都以為你無情之人,遭此下場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可伺候在你身邊的誰不知道啊,你從未仗著權勢與身份暴戾過任何人。


  這個天下,是你打下來的。


  北國,是你一手撐下來的。


  盛旺閉了閉眸,而裡面的帝王也是你一手扶持起來的,道你無情,可誰又知道,你一而再再而三寬恕了裡面的那位,還不計前嫌將江山託付給了他。誰又相信呢?!

  可,又有什麼必要去解釋。


  自古真君王,從不屑解釋。應了那句是非功過,任人評說。


  ……


  北荒中,類似大漠般的存在,緩緩徐行著兩個身穿黑袍的男子。


  「在這外面飛塵飄的,還是穿黑色耐臟啊……」醉鏡一笑道。


  劉乃撫著手腕,淡淡一笑作以回應。


  「回到宮中要注意休息,操持國事要加以自制了。」醉鏡祝福道。


  劉乃點了點頭。


  「那個神醫,還不錯,沒裝太久,便將你毒解了。我也長了見識,原這世上還有一種名為「傷毒」,將人腐爛的血肉研磨進毒成粉,嘖……也難為神醫那麼百曉了。」


  醉鏡看向面色不變的劉乃,道:「也難為你……能忍疼將那片觸毒的肉給割下。」


  劉乃,用那隻完好的左手撫額,無奈道:「別說了行不行?血腥的令人作嘔。回去也別說,省的作嘔了皇兄。」


  「你是怕他心疼。」醉鏡道的直白,「你們這對兄弟啊,都不是說真話的主兒。」


  劉乃低頭笑。


  目光落在右手被袍子遮擋住的小臂上,當日被滲毒的劍割了一下,一路找神醫找解藥,其實,見了真正的神醫才知道,根本不需要解藥,「傷毒」也沒有解藥。


  當時他整顆心都寒了。


  絕對對不起天下愛他的所有人,尤其是皇兄艾婉他們。


  他真沒用。


  而那位神醫,下一句又將他一下提到天堂,他道:「倒也不是沒法解,就是看你膽魄。」


  醉鏡當時站出來道:「我們最不缺的就是膽魄。」


  在生死面前,就算平常人,也會孤注一擲。


  況且他們身上背負了那麼多的人。


  「神醫,說吧。」劉乃說出了第一句話。


  神醫望了他兩眼,似乎也看出來他們不是凡人了,便站起身,將一把被熱火燎過的匕首扔在了劉乃與醉鏡面前。


  「把那塊被「傷毒」碰過的,現在已經痊癒了的傷口,再給它割了就行,你們誰動手啊?!」


  「……」


  神醫這才開始詳細道來:「他這毒不蔓延到五臟,但比蔓延到五臟還厲害。你認為你那塊好了是吧,其實錯了,那毒還在呢,隱藏在你自以為痊癒的皮肉當中,而且就在那一塊蠢蠢欲動,到了一天就能要你的命。所以,你現在趕緊把它徹底再割去,讓它重長。就是,疼,會留疤。說簡單不簡單,說複雜也不複雜,你能么?」


  神醫朝劉乃昂了昂下巴,換來劉乃一笑。


  「有什麼不能?」嗓音低沉磁性,「我要是不能,也不配說我是他的弟弟。」


  是劉家的兒子,是一國之君。


  醉鏡卻滿臉暴戾,眼睛狠狠的:「這些人的心眼真是太壞了,太陰險了,死不死都要讓你疼一次……該死的!!」


  劉乃冷笑了一聲:「他們巴不得我不知道,那樣我死的更憋屈了,明明只需要割一塊肉的事,卻因為無知,賠了自己的命。」


  「……」醉鏡瞋目。


  合著割一塊肉,在劉乃眼裡那麼輕鬆……


  嘖,不愧是劉清的弟弟。


  都是對自己對別人狠的主兒!


  「那我幫你?」醉鏡說著這話,表情卻似退縮。


  劉乃無語:「你出去吧。」


  醉鏡立馬出去了。


  那快的……


  劉乃收回目光,抬頭望著神醫,神醫也正看著他。


  「跟朕回宮,做太醫如何?」劉乃把玩著那把匕首。


  神醫望著他的動作,白鬍子隨著呼吸一吹一吹的,「你是皇帝啊?」


  劉乃一笑:「你知道。」


  神醫也不裝了,「嗯,那皇宮裡的那位是,你哥哥?」


  劉乃再次一笑,還是那句:「你知道。」


  從他說出:我要是不能,也不配說我是他的弟弟。那會兒起,這神醫便篤定了他的身份。


  神醫道:「也不全靠自己的聰明,只是你們那白鴿飛來飛去的,遮眼睛,偶然一次,我就逮住看了一看。」


  「……」


  「我都一把年紀了,不想摻和宮裡去。」


  劉乃聞言,哦了一聲,面目平靜的繼續把玩著這把犀利的匕首,「那地獄想不想摻和?」


  他抬起頭,慢條斯理地望著神醫瞪大的雙眼,氣定神閑,「你知道那麼多,不管是你自己聰明猜到的,還是你真的逮了鴿子,你都得換條路走了,不是成為我的人,就是成為閻王的人,二選一,我很公平,給你時間,你選。」


  劉乃頓了頓,「我擱下一片肉的工夫,夠你考慮清楚了吧?!」


  說完,手起刀落。


  神醫最後,就是被劉乃這副狠勁兒給折服了。


  劉乃回過神,與醉鏡繼續往前走,後面騎著馬追過來的少年,大喊:「等等我啊!你們走怎麼也走的那麼快啊!」


  劉乃和醉鏡停步,回頭。


  年輕的聲音,年輕的人,那副真實容貌,在馬上灼灼生輝,只此一道大漠風景。


  在他靠近時,醉鏡似對他的真容感嘆了一句,真人不露相,故人誠不欺我矣。


  后認真地望著劉乃道:「你的考慮是周到的,我們的世界需要他。」


  劉乃嗯了一聲。


  「就是……得讓他心悅誠服,死心塌地才好。」


  年輕的不如老,年輕的心野,有才有能的,心還狂。


  這一匹不羈的野馬恩人,他劉乃的馴服,便當是對他最大的回報。


  醉鏡聞言,餘光撇著劉乃的俊榮,愈發覺得這個男人,不一樣了。


  簡直就脫胎換骨,變成了另一個劉清啊。


  劉清啊劉清,你也是該退下去了,長江後浪推前浪了吧……你無法抵抗溫暖情長,而劉乃,顯然,對一生一世一雙人,並不太過執著。


  遠山外。


  艾婉坐在山頂上,蜷縮起雙腿望著遠方,這陣子,她已察覺到了自己的不一樣了。


  手中攥著自己修長的黑髮,為什麼……她還是當初才來的那副面容?

  為什麼,年輪沒有在她的臉上落下一絲痕迹?

  她才不會覺得是上天寬厚她,孩子一天一天大,哪有人不會一點一點老。


  到底是哪裡不正常,她已經在想這個問題。


  甚至,夜晚不敢睡。


  而艾婉還以為自己有很多時間去想明白,直到劉乃與醉鏡站在她面前,她才知道,有時候,你想一個人靜靜的時候,上天偏不給,而在你日盼夜盼他們平安歸來的時候,上天也偏不給。


  它給的所有,都讓你亂了計劃亂了心。


  又或者,終究是她心理不夠強大。


  多了兩個人,她就不敢再深想,好像怕他們看透了似得。


  望著他們的面容:醉鏡的眉眼后岷縣有了一絲絲皺紋,而劉乃神情略微疲憊,仔細看,其實也不復當年那個醉酒質問她為何喜歡他皇兄的少年了。


  歲月在他們的臉上留下了成熟的痕迹。


  而她的臉,仔細看起來,與當年那天被抓進乃王府的樣子,完美的重合起來,彷彿這些漫長的時光,全都一心一意地無視了她。


  「艾婉,在想什麼?」醉鏡好久沒撿到自己的兒子,自然想的緊,抱著胖小子晃悠,終於發現這女子又在出神。


  「是不是想劉清了?放心吧,他快回來了。」


  聞言,劉乃道,「嗯,我立刻進宮,就可以將皇兄換出來了。」


  「別……」艾婉艱澀的一個字,聲音很小,但劉乃與醉鏡什麼人,兩人驚異地對視了一眼,通通看向艾婉。


  同一個想法,同一時間劃過他們心頭:這女子,怎麼了?!


  艾婉似乎也反應過來自己的失控,她勉強揚笑望著劉乃:「你先休息,我是站在你皇兄的立場為你考慮,你一進宮必定再過不上這樣的日子,倒不如你趁這段時間,在這裡好好休養生息,將自己徹底養好了再回去。」


  「劉清也不想你落下病根。」艾婉一字一句道。


  「哦……」劉乃竟然有些遲鈍地應了。這不是他認識的艾婉啊!


  「那我去做飯了。」


  艾婉轉身離開。


  她怕啊,還不知道怎樣面對劉清,她怕劉清會發現。


  他那樣聰明犀利的男人……要是發現了,怎麼得了?!

  她得確認,是不是她的感覺全都是錯的。是不是這陣子,缺少睡眠糊塗了,她不知道怎麼辦了,她好亂,好亂……


  屋子裡。


  連喝茶都顯得困難的醉鏡,不可置信地望著劉乃:「你相信嗎?」


  劉乃垂眸,很久才吐出兩個字:「……不信。」


  「我也不信。」醉鏡道。


  「哪怕,她說的那麼冠冕堂皇。」


  「可我們誰不知道她啊,她什麼樣子,我們可能比她都了解。」


  「如今她不肯見劉清,到底是為了什麼?」


  醉鏡一句接著一句,讓劉乃有點煩,「那去問皇兄好了。」


  「……你敢你去。」


  「……」劉乃很鄙視的給了醉鏡一眼。


  還我皇兄的師兄呢,沒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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