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 我等在原地你真的就來了
絕望的高山頹然的坐在地上,大吼之後讓他肺部有些難受,大腿也麻木不堪,但這點難受比起沒有覃四兒的蹤跡只能算是微不足道。在地沒坐上一分鐘,他倏地站了起來,對於她來說,時間就是生命,他不能耽擱一分鐘,於是沿著斜坡,繼續往下滑下去。
「覃四兒?」
「覃四兒?」
「你在哪裡?你得到我的回答嗎?」
「覃四兒?」
「覃四兒?」
「覃……」他的話還沒有吼完,一個毛茸茸黑色的東西陡然的出現在他的視線所及範圍之內,他走進一看,臉色一變。只見那個黑色的帽子正掛在下面的瑪尼石堆上,在風中正獵獵作響。
他大驚,大喜,是帽子,是帽子,那是覃四兒的帽子。
驟然間彷彿是漂浮在大海上的螞蟻看見浮木一半,欣喜若狂的跌跌撞撞的滑了下去。至此他可以確定那就是覃四兒的帽子,是她羽絨服上的帽子。因為他為了綁住她特意給邊上的繩子給扯了,帽子沒了束縛才會分離,因此才有了這個帽子單獨在這裡出現。
「覃四兒,覃四兒……覃四兒……你在附近嗎?覃四兒……」他興奮的吼叫著,聲線里明顯帶著激動和喜悅以及希望。
看到了那帽子,也就看到了希望。他喜逐顏開的拾起帽子,欣喜若狂的呼喊著。「覃四兒,你在附近嗎?覃四兒,覃四兒,覃四兒……你聽到沒有,回答我,覃四兒,覃四兒……」
突然間,除了他和他的回聲以外,出現了一絲柔弱的吶喊聲。
「我在這裡……我在這裡……」
覃四兒嘴角咧開一絲微笑,滿足的笑了。心裡暗自想著:「我聽話的等在原地,原來你真的就找來了。我要改變了,不能再繼續按照原計劃走了。」
她不知道她在雪地里翻滾了多久,直到一個東西卡住了身體,她才停止了滾動。可是由於她從上往下滑落,鬆軟的積雪發生共振,嘩啦啦的往下墜,幾乎是在她著地的瞬間,大雪就一點一點砸中她的身體,越來越多,越來越厚,越來越重,直至將她掩埋。
在她的二十幾年的生命里,她想過無數種死法。
或許會在山城哪台計程車的車輪下被撞死,因為山城計程車司機開的都是飛車,不論是在拐角,還是在轉彎,也不論是在爬坡,還是在下坡,一如既往的開得飛快,彷彿後面有鬼在追。
再或許會在哪座不堪負重的而垮塌的跨長江、跨嘉陵江的大橋下的被江水活活的被淹死,因為山城的橋不但多,而且逢橋必堵,而且還是那種堵的得你地老天荒的那種堵,說不定哪天發生共振,就一命嗚呼了。
也或許會在哪條叫不出名的梯坎上被摔死,因為山城的女人喜歡穿著細且尖的高跟鞋爬坡上坎,如果一不小心就得從坡頂滾到了溝里。因為她也不例外,高跟鞋是她的標配,就像山和梯坎是山城的標配一樣。
更或許會在在哪座聳入雲霄的寫字樓里恐高而死,因為山城的寫字樓大多都建立在陡坡上,比如日月光中心,比如嘉陵帆影,再比如江北嘴中心,而且一座比一座高。
所以她想過很多的死法,但就是沒有想過在這冰川林立的荒原里被活活的悶死、凍死、高原反應而死。
因為,山城的冬天不會下雪。
死吧,死了也就一了百了。所以,她也就閉眼安穩的睡著了。
她以為她會活活的被凍死在這裡,被狼叼走,被棕熊啃掉,被禿鷲啄食。
她以為他會一走了之,沒有想到他還是追來了。
他說:待會跳車,安全后盡量別動,在原地等著我。她就真的沒動。
他說:高山,我叫高山。她就真的記住了。
她不禁感嘆她的眼光真他媽的毒辣,一下子就尋著了一個寶。
從小,她不知帶著希望是怎麼一種感覺,因為她的希望從來沒有實現過。她也不知道溫暖是什麼感覺,因為在她身邊的人從來沒有給過她這種感覺。但是,此時此地,她卻有一種希望是被實現的愉悅感,也有一種溫暖的幸福感。這些希望和溫暖,皆是這個稱得上陌生的男人給她的。
在她有限的生命里,他彷彿是一道光亮,是那道能夠帶她走出黑暗的光亮,能夠讓她在太陽底下心情舒暢的沐浴陽光,從此不用暗無天日。
在她凄涼的生活里,他彷彿是一道彩虹,是那道能夠給她帶來好運的彩虹,能夠讓她那顆荒蕪的心從此不再荒蕪。
他是她的光,他是她的彩虹,她從今往後得牢牢的抓住他。明知自己的狀況十分嚴峻,她還是下定決定要抓住他,即使自己這樣做很卑鄙,但她還是想為自己卑鄙再一回,為自己留下一點美好,畢竟有些人錯過了就是錯過了,生命消逝了就是消逝了,佛主也不會憐憫於你再給你第二次機會。
「我在這裡……我在這裡……」她拚命的想要爬起來,可是僵直的身體早已經動彈不得,只能一動不動的趴在雪地里。高寒,加之高反,她的體溫大幅下降,她已經沒有了力氣再動,也沒用力氣再說話。她艱難的喘著氣,待起伏的氣息稍微的平和了一點,用全身的力氣她凝成了兩個字,嘶吼了出來:「高山。」
陡然間,冰川的對面立馬傳來一聲聲迴音,一波一波的回蕩,由近及遠,久久才消散。
她把她能做的都做了,盡人事聽天命,剩下的就有佛主來安排吧。她暗自發誓:「求佛主保佑,保佑我撐到他來,他日我定會虔誠的跪在你的面前,然後給你塑十層等身金像。」
欣喜若狂的高山的雙眼蒙上一層霧氣。連滾帶爬的從最開始傳音出來的地方沖了下去。
「覃四兒,覃四兒,我聽到你的聲音了,你等著我,我馬上就來。」他聽到了,他聽到她的回應了。
她沒有死。她沒有遇到野狼,沒有遇到棕熊,沒有遇到禿鷲,沒有遇到雪崩。
他的心臟急速跳動,彷彿要破腔而出。
因為她還活著,她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