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城下盟約
「為了友誼與勝利!」
「友誼與勝利!」
獵魔人和騎士一同舉起酒杯,談笑聲和音樂適時而起,充斥著毫不掩飾的歡樂氛圍。
「天佑紐約,你一定得在這時候開宴會?」
聖裁長再一次讓酒杯灌滿香檳——
「別掃大家的興,會長。這就是上流社會,你得給那些滿腦肥腸的傢伙營造一個荒謬的幻覺,勝利是所有人的功勞,而不是獨屬出生入死的大頭兵的。」、
「聖靈啊,真該跟我那些後輩們聽聽這話,」斐吉將最後一塊牛排放在嘴裡。
「要知道狩魔會的年輕人都覺得你們是最虔誠的兄弟姐妹。」
「我是虔誠的軍人。」
「隨便你,計較這些可永遠扯不出什麼名堂。」
《玫瑰人生》的曲調在此刻達到高潮,人群中有人開始吹口哨,但兩位決定紐約命運的首腦的飯桌上卻陷入沉默。
「聽著,我沒有傷害雙方友誼的意圖,你知道,聖裁所比誰都希望維持同盟關係,但是我得為進一步東西考慮,比如見證會乃至整個美利堅神聖教權國。」
「有屁快放,朋友。」
「這可是你說的,」康洛伊頓了一下,眼鏡後面的球體對視著老斐吉,帶點難言的警告意味。
「昨晚我的人看到德古拉在管制區出現,就在亞人攻擊的最猛烈的十幾分鐘,一棟兩層樓高的麵包店倒塌了,狩魔會給出的鑒定是導彈誤射。」
「也有這個可能。」彼特迪爾說。
「我他媽三十年前就成年了。」
「那好吧,就是你想的那樣。」
「什麼意思?」康洛伊的眼鏡因為肌肉活動往下滑了一英寸,他沒料到事情會這麼『順利』。
斐吉鎮定地用勺子攪動沙拉,繼續說道。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和艾麗卡干翻了德古拉,然後把他放了,現在引信被妥善安全地存放在狩魔會總部。」
在聖裁長還沒竄起來時,早有準備的獵魔人——這裡指的是狩魔會長的手下,從背後把他按在桌子上,用餐刀貼著鼓動的喉結,才算是把康洛伊的怒火止住了。
狩魔會的舉動順理成章地引起所有人的注意,為了保護『虔誠的軍人』騎士們狂怒地抽出裝飾用的佩劍,而占多數的獵魔人拿起了藏在黑袍下的突擊步槍。
顯而易見。
「你可得想好了!我會告訴先驅,讓他記住這裡除了亞人外還有聖靈的敵人!」
「先驅代表不了聖靈,人類也代表不了。」
彼特迪爾瞪視著聖裁長,他表現得既痛苦又憤怒,淬毒的毒火流淌過眼珠,又化為平靜而不可忽視的字詞。
「把他們帶下去,聖裁長和他的侍衛要休息了。」
黑衣長帽的狩魔人圍成幾圈,用槍口把驕傲的聖靈子民像牲口似的圍在裡面,不急不徐地踏過出口。
「我詛咒你!詛咒你們這群怪物!我……」
康洛伊的聲音漸行漸遠,逐漸隱沒。這個可憐蟲會作為人質被軟禁,以此使聖裁所的人不會輕舉妄動,不過這也支撐不了多久,這個國家的實際控制者可不會允許這種侮辱。
「聖靈保佑,我做了什麼。」
老斐吉用虎口扶了一會額頭,又等了半響,從口袋裡拿起手帕,揚起下巴擦乾汗水。
「彼特迪爾,準備好迎接聖戰大軍了嗎?」
「你怎麼進來的!」
「別緊張。」戴著巫師帽的男人從正門一瘸一拐地走進來,他把帽子扔到一邊,露出一把來自十九世紀末的大鬍子,還有遮住半張臉的陶瓷面具。
不過這都是些『次要』的特徵,最重要的是這個怪人戴著拐棍和木質假腿。
「剛剛大戰聖裁所的英雄竟然害怕垂暮的殘疾人……哼……哼哼……」
「站那別動!先生,現在由我來決定該不該害怕你。」
會長從內襯裡拿出一把手槍,牢牢地對準殘疾人的腦袋。
「現在,過來趴在桌子上,不!像電影里的那樣,雙手抱頭,慢慢走過來。」斐吉摸索了殘疾人的上衣和褲子,最後扔給他一隻手銬。
「把手銬在椅子上。」
「你得用粗點的鎖鏈,不然我會帶著椅子飛走的。」
「我承認我有點害怕你了,假面甘道夫。」彼特迪爾拉開手槍保險。
甘道夫不情願地把右手和椅子連接在一起,併發出噁心的笑聲。
「哼……哼哼……任何一個有良心的美國人都不會如此粗暴地對待查士德·哈羅。」
「查士德·哈羅又他媽是誰?」
「正是在下。」
「什麼意思?」斐吉問。
「舉個例子,」查士德在椅子上坐正,
「當有客人問『斐吉·彼特迪爾又去哪逍遙了』的時候,你的助理就會回答『狩魔會長有公事要辦,但會抽出時間和您共進晚餐』。看到沒,只是換了個說法而已,稱呼不同,語氣不同,但都說的是同一個人。」
「你這個類比爛透了,我的格羅瑞雅只會立刻端上茶和點心,然後說『彼特迪爾先生正在和三位小姐做遊戲,而且他不喜歡一起分享』。我不關心這些,你到底是來幹什麼的。」
「結盟,」查士德說,「我代表『以諾書』提出請求,和貴會結為盟友,相信我,狩魔人很需要幫助,不論威脅來自哪一邊。」
「我整理下,你杵著拐棍從我的宴會上突然出現,被我用槍指著,拴在椅子上,插科打諢,只是為了讓狩魔會和一個不知道從哪來的東西結盟?你當我們是流浪漢組成的暴力小團體嗎?」
「當然,我會釋放誠意。」他把一個粗糙的雕塑放在桌子上。
這是一個平淡無奇的羅馬戰士雕像,舉著一支斷掉的長矛。
「我已經沒有耐心了。」
「只從外表上來看,這就是一個亞洲進口的小玩具,但只要施加一點外部壓力……彼特迪爾先生,請使勁砸它。」哈羅說道。
斐吉用手指輕輕碰了它一下,實打實的金屬觸感。
「我說了,使勁。」
這次老斐吉使勁了,他把雕塑舉起來,狠狠地捏了一下,羅馬人發出一聲悲壯的嚎叫,沒錯,就是嚎叫,雕塑在斐吉的手裡掙扎著,重新掉回了餐桌上。
「引信……」斐吉親眼看到雕像在餐桌上爬動,所過之處留下一道明亮的血跡。
「快死的引信。」
殘疾人猛地把餐叉刺向羅馬戰士,叉子穿透了身體它撲騰了幾下,結束了自己奇幻的一生。
「過去一年,德古拉把這些奇形怪狀的東西塞進紐約各個角落裡,現在你們最頭疼的事要解決了,以諾書會得到半個紐約的軍事資源,而你們,則會得到破壞引信的技術。」
「清醒點吧,斐吉,這是個划得來的交易,你的時間不多了。」
查士德·哈羅張出自由的左手,平靜地放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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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就說過不該走這條路的。」
「為什麼?你預知到會有一輛反過來的大客車擋住路?」
「得了吧,英國佬,給我支煙。」
邁克從英國佬的上衣口袋裡拿出一支受潮的香煙,在髒兮兮的白大褂上擦了幾下就塞進嘴裡。
英國人打開救護車門,回過頭說。
「我下去看看。」
「小心點,這裡有人喜歡打劫迷路的實習醫生。」邁克說。
「還有吃救護車司機的尼羅河巨鱷,聖靈在上,你什麼時候才能少說點蹩腳笑話。」車門外的人用力關上車門,後半段的聲音逐漸模糊。
「這小子……」
邁克同樣離開駕駛車廂,走到救護車的車屁股,敲了敲門——
「史密斯先生?」
「我在什麼地方?」後車廂的門被打開,史密斯先生從縫隙里探出頭來。
「前往大西洋城的途中,本來有一個車隊來護送的,但是紐約……你知道的,正到用人的時候。」
「聖靈啊,我要回去。」史密斯赤裸著上半身。
「回哪?」
「紐約。」
「哦,恐怕那是不可能的。」邁克勾起嘴角,像聽到個粗俗的笑話。「我的職責所在就是把你送到大西洋城的聯合醫院,你可以在賭場小賺一筆,或者跨過海峽去邁阿密,找個姑娘安頓下來。」
史密斯蹲在救護車的地板上,沉吟了一會——
「醫院一個月給你多少?」
「四千美元。最近才漲的。」
探長拿圓珠筆在支票上寫了幾個字,遞給司機。
五十萬美元的不記名支票。
「我不能收,先生,紐約在發生戰亂,只要能離開的就不會回去。」
「你有妻子嗎?」史密斯問道。
「有,以及三個孩子。」一說起家人,邁克的臉就有些潮紅。
「讓我們來算一筆賬,邁克,見證會規定的出境費是五萬美元,這還只是未成年人的費用,成年人是兩倍,我猜你的大兒子已經成年了吧?也就是說,如果想移民,你需要四十萬美元,剩下的十萬再加上積蓄能在加拿大過上不錯的生活,你覺得呢?我保證手續會暢通無阻。」
史密斯歇了幾秒,然後接著說:「你只需要花幾小時載我回紐約。」
老好人邁克咬著指頭,思前想後了好一會,最後還是屈服於生活。
「……我們是兩個人,我還有個朋友。」
「我給的就是兩人份,當然,也可以是一人份。」
「好吧,」邁克說,「我想我懂你的意思了。」
「看來協議達成了。」
「等等!」
史密斯探長正要合上救護車銹跡斑斑的后廂門,但是他停住了。
「你救了我一命,史密斯先生。」邁克說。
探長點了點頭,做完了剛才的動作。
「英國佬!媽的,菲爾!給我回來!」
邁克繞著車子找了一圈,等到回到駕駛座時,才發現英國佬就坐在自己旁邊。
「聖靈在上,你不是去客車拿了么?」
「英國佬?」
沒有回應。
邁克覺察到有些不對,他扶了把菲爾的肩膀,而英國佬的頭往邁克的方向偏過來,未凝固的鮮血從鎖骨和喉結中央的傷口流出來,英國佬的眼珠突出來,邁克絲毫不敢想象他遭受了怎樣的痛苦。
「你送的是史密斯先生嗎?」
?邁克抬起頭,一桿單手霰彈槍正對著自己的腦門中央,而它的主人,正站在救護車發動機蓋的新任狼人王一邊嚼著口香糖一邊盤算著邁克還有幾秒鐘可活。
?「你的車裡是史密斯先生嗎?」
?邁克一輩子都沒這麼近距離地見過亞人,莉莉小姐有著覆蓋小臂小腿的狼毛,幹練的銀髮,挺翹的鼻頭,最重要的是那雙綠色的眼睛,它們讓邁克想起十歲生日時去紐約動物園的場景——
?新搬來的野狼一次次徒勞地用腦袋撞擊玻璃,嘶吼,嚎叫,想把近在咫尺的遊人咬破喉嚨。
「我……」
「看來就是了。」
莉莉扣動了扳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