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新婚(二)
孤蘇嫣落轉身,看向柳飛揚。
視線相遇。
借水開花自一奇,水沉為骨玉為肌;眉似遠山不描而黛,唇若塗砂不點而朱;腰如約束,步履纖纖。美則美矣,就是那雙如墨般的眼睛未免清冷了些,淡漠了些,拒人於千里之外了些。
柳飛揚又一次在孤蘇嫣落面前躬身,抱拳行禮:「公主~」上揚的尾音里,不似剛剛的正式行禮,反而多了幾分只有夫妻間才有的語氣。
孤蘇嫣落一怔。
柳飛揚收拳,抬頭,一笑,把落到胸前的頭髮甩向身後。
孤蘇嫣落沒理他,在凳子上坐下來。
不理他?柳飛揚劍眉一挑,收禮,來到孤蘇嫣落身邊,搬過一個凳子,陪著孤蘇嫣落坐下來,單手托著腮,更加肆無忌憚的看著孤蘇嫣落。從頭髮開始,然後是額頭,眼睛,睫毛,鼻子,嘴巴,脖子,又再回到孤蘇嫣落的臉上便不再動。
孤蘇嫣落被柳飛揚看的莫名其妙。原本是沒啥的,但是被他這麼給盯著一看,她心裡毛毛的,萌生起了一種自己是不是有哪裡不對的想法,尤其是當柳飛揚把視線又回到她的臉上,還停在她的臉上時,她再也忍不住的摸著自己的臉。難道自己的臉上長了什麼不該長的東西?可摸來摸去,她又什麼都沒有摸到。
柳飛揚笑了,是被孤蘇嫣落的可愛樣子給逗笑的,「噗哈哈哈哈~」這真的是三公主孤蘇嫣落嗎?他們不是都說她清冷淡漠,拒人於千里之外嗎?可他怎麼覺得她除了那個身份外,就是一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普通女孩兒啊?可愛,好可愛,太可愛了,尤其是當她摸著她的臉,用她那雙如墨般的眼睛狐疑的看著自己,就像是在問自己她臉上是不是長了什麼東西的時候。
柳飛揚越想就越想笑,越看就笑的越開心,「哈哈哈~」
新房裡,院子里,將軍府里,都是他爽朗的笑聲。
新房外,負責值夜的將軍府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看向新房,都以為自己聽錯了。這是他們公子在笑?
其中一個下人興高采烈的跑開,「陳明,你在這裡守著,我現在就去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將軍。」他家公子笑了,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必須要第一時間告訴將軍知道才行,讓將軍也高興高興。
另外一個下人高興的點頭。
沐梳看著那個跑開的將軍府下人,再看著那兩個沒有離開的宮人,有些莫名其妙。這新房裡到底發生了什麼,駙馬怎麼笑的這麼開心?
房頂上的兩個黑衣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同樣莫名其妙。有一個想要接開一片瓦,看看裡面到底都發生了什麼,但是另外一個馬上就阻止了他,指了指院子里的沐梳。想要接瓦的那人打消了念頭,重又趴了回去。
看柳飛揚笑的開心,孤蘇嫣落也沒有打擾他,放下摸臉的手,拿過一塊花生酥,慢慢的一小口一小口的吃了起來。這花生酥脆脆的甜甜的,既好看又好吃,她從小就很喜歡。從昨天到現在,她還沒有吃過東西,連水都沒有喝過,她都快餓死了。吃完一塊,她又拿起另外一塊。
柳飛揚止住笑,把盤子端到她面前。
孤蘇嫣落一邊吃,一邊看著他,問:「笑夠了?那你餓不餓?要不要也吃一塊?味道還不錯。」
柳飛揚看著遞到面前的花生酥,再看著她:「……」他不喜歡這種甜甜的東西。
孤蘇嫣落:「你別誤會,沒別的意思。我只是看你剛剛笑的那麼開心,猜想你這會兒肯定也有些餓了,才會給你一塊的。你只有吃飽了,一會兒你才有力氣咬緊牙關,不至於哭出聲來。」
柳飛揚:「……」
孤蘇嫣落:「不吃啊?那算了。」
看見孤蘇嫣落就要把花生酥放回盤中,柳飛揚奪過它,往上一拋,仰頭一接。
「咔滋~」
他是真的不喜歡這種甜甜的東西。
孤蘇嫣落雙手一拍,從凳子上站起來。
柳飛揚:「你做什麼?」
孤蘇嫣落:「整理床鋪。」
柳飛揚:「等等,交杯酒還沒喝呢。」
交杯酒?孤蘇嫣落看著柳飛揚。
柳飛揚像變戲法似的憑空變出兩隻杯子和一隻精緻的小酒壺。柳飛揚把它們放到桌上,倒上酒,一杯遞給孤蘇嫣落,一杯自己端著。見孤蘇嫣落沒接,柳飛揚向她眨了眨眼睛,「剛剛嬤嬤也說了,只有喝了這交杯酒,我們今後才會和和美美的。」
口形:這是我準備的。
孤蘇嫣落接了過來。
兩杯相交。
杯至唇邊,果香入鼻,這是果酒。孤蘇嫣落看著柳飛揚。
柳飛揚左眼一擠,對著孤蘇嫣落一笑。
兩杯酒被一飲而盡。
孤蘇嫣落把酒杯還給柳飛揚。她還從來都沒喝過這麼好喝的果酒,看了桌上精緻的小酒壺一眼,真想再喝一杯。
柳飛揚接過,把杯子放到桌上,對著孤蘇嫣落又是抱拳一禮:「公主,這交杯酒已經喝完了,春宵一刻值千金,我們還是早些去安歇才是。」
孤蘇嫣落看著柳飛揚。要不是剛剛切過他的脈,她都要以為那些傳聞都是別人捏造出來的,他根本就沒病,而是在故意裝病了。
沒有聽到孤蘇嫣落說話,柳飛揚抬頭,這才看見她正好整以暇的看著自己。收拳,拿杯子,柳飛揚又為孤蘇嫣落倒了一杯,送到她面前。她剛剛看向酒壺的小眼神他可是看的一清二楚。
果然。
孤蘇嫣落看著遞到面前的酒杯,想著剛剛入口后的滿口果香和唇齒間久久不散的甘甜,她接過它,喝完了裡面的酒。
新房外,沐梳施展輕功,直飛房頂。
兩個黑衣人看見沐梳,施展輕功,消失在夜色中。
沐梳落回院中。
兩個宮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沐梳:「好了,天色不早了,這裡有我守著就行了,你們先去休息吧。」
有了沐梳剛剛的施展輕功在前,兩個宮人不敢多作停留,離開了。
將軍府的下人也離開了。
整個院子里只剩下沐梳一人。
夜深人靜,只剩下新房裡的對話聲。
孤蘇嫣落整理床鋪。在看見手邊的白色帕子時,她不知道它是做什麼用的,就隨手把它放到一邊了。
柳飛揚坐在桌前,托腮,看著她,如夢似幻。十三年後,他真的娶到她了。
「呃~」
藥效過了。
柳飛揚以袖掩嘴,把血藏進喜衣中,繼續看著她。
可儘管如此,整理床鋪中的孤蘇嫣落還是察覺到了他的異樣。紅影一閃,孤蘇嫣落以柳飛揚來不及看清的速度來到他面前,看著他嘴角的血跡,抬起他的右手,切上他的脈,看向他的衣袖,「怎麼不說?」他以為他不說,她就察覺不到了?她可是一直都在算著藥效的時間。
不忍心打擾你!柳飛揚心裡是這麼想的,可是嘴上卻說著「吃了花生酥,有力氣咬緊牙關了。」
貧。
孤蘇嫣落把他的手往桌上一丟,拿出一個印有竹案的藥瓶,倒出一粒棕色藥丸,遞到柳飛揚面前,冷冷的看著他:「吃了它。」
柳飛揚仰頭吞了它。
孤蘇嫣落:「為什麼要吃回春丹?你可知道吃回春丹的後果?」
柳飛揚:「嗯?」
孤蘇嫣落:「別裝傻。你知道我在說什麼。你要不是吃了回春丹,就憑你這樣的身體,你根本就不可能撐完整場婚禮,撐到現在。」
柳飛揚:「……」回春丹?原來那個白衣男人給自己吃的是回春丹啊。
孤蘇嫣落:「你不想說也沒關係,我不喜歡勉強人。回春丹不是毒藥,只是在藥效過後會讓你倍感虛弱而已,沒有生命危險。我剛剛給你服的葯能幫助減輕你的痛苦。」
孤蘇嫣落:「不過,你的病卻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治好的,得慢慢來。明天一早,見過柳將軍后,你就準備一下,跟我一起去寒山寺,那兒的藥材齊全,安靜,不會有人打擾,適合養病。」
柳飛揚:「一切聽從公主的安排便是。」
孤蘇嫣落扶著柳飛揚走進帘子,紅著臉,笨拙的幫他解去外衣,扶著他躺下,幫他蓋好被子。還好喜衣的顏色夠紅!
柳飛揚看見了,但是沒有點穿。
孤蘇嫣落:「你早點休息吧。」
柳飛揚:「那你呢?」
孤蘇嫣落:「我自有地方休息。」
柳飛揚看著孤蘇嫣落的背影,不知道她要去哪裡睡。這房間里了除了這張床外就只剩下那張放了點心的桌子。難不成她要睡在桌上?
孤蘇嫣落走出簾外,把房間看了一遍,最後把視線停在房樑上。
柳飛揚一驚。難道她不是要睡桌子,而是要睡在那根房染上?這怎麼行!那麼高!要是掉下來了怎麼辦!天這麼冷,要是著涼了怎麼辦!
柳飛揚:「還是公主睡床,我去睡桌子吧。」柳飛揚急忙掀開被子,從床上坐起來,要把床讓給她。可是這一連串的話和動作卻引來了他的狂咳嗽,讓他跌坐在床上,扶著床沿,把血都咳出來了。
「噗~」
血和紅毯融在一起,難分顏色。
孤蘇嫣落見狀,急掠到柳飛揚面前,在他的幾處穴位上急拍,並以金針幫他鎮咳,順氣。
柳飛揚仰頭靠在床欄上,閉著眼睛,靜等著難受過去。
孤蘇嫣落看著他。
難受感小了,柳飛揚睜開眼睛:「還是公主睡床吧。你昨天晚上一宿都沒睡,現在一定很困。從這裡到寒山寺那麼遠,你得好好休息才行。」
孤蘇嫣落收針,放回針袋。
柳飛揚起身,走向桌子。
孤蘇嫣落看著柳飛揚的背影,這人怎的這般倔強?來到房梁下,腳尖在地上一點,一個飛躍后,輕輕落在房樑上,側躺而下,單手托著頭,閉上眼睛,便不再去看柳飛揚。他喜歡睡桌子,那就去睡。
等到柳飛揚終於收拾好桌子,轉身看去的時候,只見孤蘇嫣落已經睡在房樑上了。看著新床,再看著房樑上的人,柳飛揚一口氣翻身上桌,躺下。
孤蘇嫣落睜開眼睛,看著柳飛揚,他這是打算就算自己不去睡床,他也要在桌上睡一晚了?孤蘇嫣落閉上眼睛,很想視而不見,來個眼不見為凈,但是一想到他的身體,她又無奈的睜開眼睛,輕輕落回到地面,來到他面前。
柳飛揚看著她。
孤蘇嫣落:「去床上睡。」
柳飛揚:「你陪我。」
孤蘇嫣落看著柳飛揚。
柳飛揚舉手,發誓:「我保證,就只是普通的睡覺。」
孤蘇嫣落還是看著柳飛揚。
柳飛揚:「那算了,我就睡這裡。」
孤蘇嫣落投降:「下來吧。」真是一個固執的人。
見孤蘇嫣落答應了,柳飛揚這才在她的幫助下下得桌來,然後和孤蘇嫣落一起走向簾后的新床。在看見被孤蘇嫣落放到一邊的那張白色帕子時,柳飛揚又拿起它,掀開被子,把它平鋪在床上,然後咬破食指,把血滴在上面,用力的抹了抹。
孤蘇嫣落看著他,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柳飛揚解釋:「明天早上會有人過來收。」
孤蘇嫣落還是不明白。
柳飛揚沒打算詳細給孤蘇嫣落解釋,他怕孤蘇嫣落在明白帕子的用途後會毫不猶豫的馬上就回到房樑上去。柳飛揚把帕子伸手,想要幫孤蘇嫣落解下她身上的大紅喜衣。穿著這衣服怎麼睡覺。
孤蘇嫣落後退一步,和柳飛揚保持距離,防備的看著他,「你要幹什麼!」
柳飛揚無奈,「當然是幫公主脫衣服啊,難不成公主想就這樣穿著衣服睡覺?會很不舒服的。」
孤蘇嫣落低頭,看著身上的衣服,再看著柳飛揚。
柳飛揚點頭。
雖然知道了柳飛揚要幹嘛,但孤蘇嫣落還是沒打算讓他幫忙,依舊和他保持著距離,「你後退,我自己來。」
柳飛揚無奈,把手收回來,後退一步。
孤蘇嫣落見柳飛揚真的後退了,這才開始一邊防備的看著他,一邊解衣。可是當孤蘇嫣落脫下喜衣,把它掛到一邊,低頭看見身上的白色底衣時,她抬頭,和柳飛揚的視線相撞,一張臉紅的都可以滴出血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