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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節 新婚(四)

  黃嬤嬤一聽孤蘇嫣落竟然還再睡,柳唯青又讓所有人都別去打擾他們,她就只能在心裡暗自干著急。

  她這可是還等著進去收落紅帕,確定他們有沒有喝下那兩杯酒,有沒有圓房呢。這一刻沒有見到那張落紅帕,她這心裡就七上八下的,一刻不能放下來。她別無所求,只想保住她的這條老命。

  小心翼翼了幾十年,眼看還有幾年就可以出宮了,要是在這個時候把老命丟了,那她之前所有的努力就都白費了。

  新房裡,柳飛揚看著熟睡中的孤蘇嫣落,輕輕撥開她額前的劉海,眼睛里全是濃濃的笑意。手臂給她做了一晚上的枕頭,早沒知覺了,但柳飛揚沒有收回。睡著后的孤蘇嫣落是恬靜的,不像醒著時那樣,時靜時冷的,拒人於千里之外。

  睡著的人動了,柳飛揚趕緊閉上眼睛,裝睡。

  孤蘇嫣落睜開眼睛,慢慢坐起來,一邊拍著嘴巴,一邊打著哈欠,一邊伸著懶腰。碰到什麼了?伸懶腰的手停下,一摸,好像是人。低頭一看,還真是人!而且還是一個男人!

  柳飛揚睜開眼睛,看著她。

  四目相遇。

  柳飛揚笑問:「公主,昨晚睡的好嗎?」

  孤蘇嫣落拉過被子,把自己捂起來。

  柳飛揚知道孤蘇嫣落不好意思,也沒有為難她,自己起床,穿衣,打開新房門,讓沐梳進來幫她更衣。

  其他下人趕緊端水的端水,拿帕子的拿帕子,有序的進來。

  簾內,沐梳在幫孤蘇嫣落穿衣。

  簾外,柳飛揚由下人幫自己更衣。

  黃嬤嬤終於看見自己想看的了,拍著胸口,那顆一直高高懸著的心終於放回肚子里,慶幸自己的這條老命總算是保住了。

  鏡子里,柳飛揚把黃嬤嬤的舉動看在眼裡。

  其他下人看見黃嬤嬤手裡的帕子,紛紛笑了起來。

  孤蘇嫣落看見一個宮人在看過那張帕子后又偷偷的看向自己,便問向正在替自己穿衣的沐梳:「沐梳,他們在說什麼,笑的那麼開心?」

  見孤蘇嫣落穿好了,柳飛揚挑開帘子,走進來,剛好聽見孤蘇嫣落問沐梳的問題,便向沐梳搖頭。

  沐梳領會,只道:「他們這是在為公主終於醒了而高興呢。公主你是不知道,外面好大的雪,還吹著風,呼呼呼的,好冷的,我們所有人都快成雪人了。柳將軍來了,囑咐我們誰都不準進來打擾您。」

  孤蘇嫣落狐疑的看向沐梳:「真是這樣?」他們剛剛可是看著那張帕子在笑,和她什麼時候醒有什麼關係?沐梳在說謊。她可是記得柳飛揚昨天晚上說過,今天早上會有人來收那張帕子的,而且他當時還咬破他的食指,把他的血滴到上面,抹了又抹。

  沐梳低頭,去幫孤蘇嫣落系腰帶,「公主,真的是這樣。」不行,不能讓公主看出來,那張帕子可是公主的落紅帕。

  柳飛揚適時的幫沐梳解圍:「那要不然,公主以為他們在笑什麼?」

  孤蘇嫣落看著柳飛揚:「……」她要是知道他們在笑什麼,她還會問嗎?

  柳飛揚:「不過我猜他們定是笑公主竟然也有偷懶的時候,竟然新婚頭一天就睡了一個日上三竿。沐梳,快幫公主梳頭,還要去敬茶呢,爹一定已經等我們很久了。」

  沐梳:「是!」

  經柳飛揚這一提醒,孤蘇嫣落才想起來她今天還要去給柳唯青敬茶。現在都已經晌午了。她今天怎麼睡了這麼久?酒。對了,酒!昨天晚上的那兩杯果酒!孤蘇嫣落狠狠的瞪向柳飛揚。

  柳飛揚坐在凳子上,翹起二郎腿,拿起一塊花生酥,對著孤蘇嫣落一揚。

  孤蘇嫣落轉頭。哼!

  「哈哈哈~」柳飛揚將花生酥放回盤中,笑的爽朗。

  公主這是在和駙馬鬧脾氣嗎?沐梳驚訝。

  將軍府的下人親眼見到柳飛揚笑了,心裡也跟著高興起來。

  沐梳扶著孤蘇嫣落來到妝台前,開始為孤蘇嫣落梳頭。按照月照國的禮數,女子在結婚後就不能再像閨中時那樣梳頭了,得把頭髮盤起來才行。為了梳這個頭髮,沐梳可是沒少向孫嬤嬤學習。

  柳飛揚洗完臉,擦完手,只見沐梳還沒有幫孤蘇嫣落梳好頭,他便在桌前坐下來,單手托著腮,靜靜的等著看著。換下喜衣的孤蘇嫣落穿著一身牡丹底紋的月白色衣裳,洗去了臉上的妝容,露出了本來的嬌好面容。彎彎的柳葉眉下是如小刷子般的長長睫毛,長長的睫毛下是如墨般的澄澈眼睛,她的每一次眨眼都會盡顯它們的靈氣。

  沐梳看見了,沒有出聲,只是笑。

  孤蘇嫣落抬眼,兩人的視線在鏡子里相遇,柳飛揚對她做了一個搞怪的表情。

  「噗~」沐梳笑出了聲。

  孤蘇嫣落看向沐梳,沐梳立刻收住笑。

  今天的柳飛揚穿了一件白色藍邊的衣服,頭髮被藍色的束冠束著,有兩撮垂在他的胸前。他的臉色依舊那麼蒼白,只是整個人看起來精神了許多。那雙神采奕奕的眼睛里裝進了漫天的繁星。

  柳飛楊自凳子上站起,伸了一個長長的懶腰。

  沐梳放下梳子,退出房間。

  柳飛揚到孤蘇嫣落身後,從鏡子里看著她素靜的臉,再看著她頭上的複雜盤發,伸手將她頭上的簪子一抽。沐梳剛剛才好不容易盤好的頭髮在頃刻間如瀑布般傾泄而下,或服服貼貼的批在她背上,又或調皮的跑到她胸前。

  「這樣好看多了。」

  孤蘇嫣落吃驚的看著柳飛揚,這可是沐梳好不容易才盤好的。

  柳飛揚開門,重新喚來沐梳,「沐梳,請你重新為公主梳頭,她平時怎麼梳的以後就怎麼梳。」

  沐梳雖然吃驚,可還是照做了。

  等到沐梳重新為孤蘇嫣落梳好頭髮后,柳飛揚當著所有人的面扶起她,滿是笑意的看著她,眼睛里全是對她的愛憐。

  孤蘇嫣落被柳飛揚看的不自在,紅了臉。

  落紅!

  為什麼會有落紅!

  代修寒看著落紅帕上的落紅,握著帕子的手泛白。再看身邊,孤蘇嫖睡的正熟,她的脖子上,露在被子外的手臂上都是顏色深淺不一的密密麻麻的青紫痕迹。昨天晚上的記憶回來,代修寒瞬間明白過來,他昨天晚上把孤蘇嫖當成了孤蘇嫣落,然後和孤蘇嫖圓了房!他和孤蘇嫖圓了房!他昨天晚上和孤蘇嫖圓了房!他和…圓了房!

  丟下帕子,穿上衣服,代修寒衝到桌前,踢翻凳子,看著那兩個酒杯。他們在酒里做了手腳!他們對他下了葯!他們…!

  「砰」

  杯子和酒壺在地上盡碎。

  代修寒看都沒看床上的孤蘇嫖一眼,甩門而去。

  門在寒風和大雪中一開一合著,發出「吱呀」的聲音。

  所有人都被代修寒的怒氣嚇到了。

  李嬤嬤上前,要給代修寒行禮,但是卻見他鐵青著一張臉,理都理不自己就急匆匆的離開了。這才新婚第一天,公主都還沒起來,他就要去哪裡?不管了,隨便他去哪裡,她還是趕緊進去看看那張帕子吧,那可是她的命啊。

  新房裡,孤蘇嫖熟睡著。她的臉上、脖子上、露在被子外的的手臂上都是顏色深淺不一的密密麻麻的青紫痕迹。李嬤嬤是老人了,她一眼就看出了這些痕迹的由來。看來她的這條老命算是保住了。

  見宮人和丞相府的下人進來,李嬤嬤趕緊揮手,讓他們都出去,關上門。

  前廳

  代學新坐在主位上,看見代修寒怒氣沖沖的進來,趕緊上前,問他怎麼了。

  代修寒聽見代學新的問題,抓過桌子上的茶壺就狠狠摔在地上,「砰」的一聲,茶壺碎了,茶水帶著茶葉在大堂的地板上流成彎彎曲曲的條條小河。

  代學新被代修寒的怒氣嚇到了,他不知道是什麼讓代修寒竟然在新婚第一天就這樣生氣,還砸了東西。

  代修寒跌坐進椅子里,用遮住已經閉上了的眼睛,痛苦的開口,「爹,他們在酒里下藥,我和孤蘇嫖圓房了,我嗚嗚嗚……」

  代學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茶杯跳起來,又落回茶盤中。他們在聖旨上做手腳,讓孤蘇嫣落嫁給柳飛揚就算了,竟然還敢在交杯酒里下藥,對交杯酒做手腳!代學新猜到那個人是誰了。但是在沒有找到確鑿的證據之前,這一切就都只能是猜測。

  下人見代學新發怒,趕緊上前清理地上的垃圾。

  代修寒:「爹,我…我…嗚…」他不想的,不想和孤蘇嫖圓房的,他不想的,那不是他的本意,他是被藥效控制了。他恨,恨那些在聖旨上動手腳的人,恨那些對交杯酒做手腳的人,但他更恨的那個人是他自己,他恨他自己的定力不夠,恨他輕而易舉的就被藥效控制了……

  一滴眼淚落下,滴在地上的茶水裡,「嗒」的一聲。

  代學新把兒子的痛苦看在眼裡,把兒子的悔恨記在心裡,現在堂已經拜了,房也已經圓了,木已成舟,再說這些都已經無濟於事。這邊都是這樣的情況,相信將軍府也同樣好不到哪裡去。既然他們能對這邊的交杯酒里做手腳,那將軍府那邊自然也不會例外。只怕柳飛揚和孤蘇嫣落現在也已經是夫妻了。

  代學新越想越生氣,端起茶盤,重重摔向地上。

  茶壺茶杯盡碎。

  可惡!

  這些人真是可惡!

  簡直可惡至極!

  敢算計他們父子,他們必須要付出代價!

  孤蘇嫖醒了,環視了新房一遍,沒有看見代修寒,倒是看見了地上的酒壺碎片和酒水。看來他已經知道了,生氣了,連酒壺酒杯都砸了。低頭,看見手臂上的痕迹,孤蘇嫖想到了昨天晚上。

  因為那杯酒,她和代修寒圓房了,和他成了名符其實的夫妻,阻斷了他和孤蘇嫣落之間的一切退路,讓他和孤蘇嫣落這輩子都再無可能。可是在代修寒的心裡眼裡,她都不是孤蘇嫖,而是孤蘇嫣落。他昨天晚上不是和她孤蘇嫖圓了房,而是和他心底的那個人,和她孤蘇嫣落圓了房。

  將軍府

  柳飛揚和孤蘇嫣落跪在柳唯青面前。

  柳飛揚接過下人手中的茶杯,舉到柳唯青的面前:「爹,請喝茶!」

  柳唯青端起,喝了一口,對兒子著:「柳飛揚你給我一字一句的聽清楚了,從現在開始好好對公主!要是讓我知道你欺負公主了,或者是讓公主不高興了,我唯你是問,家法伺候!」

  柳飛揚靠近孤蘇嫣落,湊近孤蘇嫣落的耳朵,「公主,你找到靠山了,以後請多多關照,記得手下留情啊,爹的軍杖可是從來都不留情的哈~」

  孤蘇嫣落紅著臉,瞪向柳飛揚。說話就說話,居然把氣哈在她耳朵上!

  沐梳驚的瞪大眼睛。公主連耳朵根都紅了!

  柳唯青輕咳一聲。這臭小子!

  柳飛揚立刻跪端正,一副很認真的受訓誡樣。

  孤蘇嫣落接過沐梳手中的茶杯,舉到柳唯青面前:「爹,請喝茶!」

  柳唯青受寵若驚。趕緊接過孤蘇嫣落手裡的茶杯,喝了一口,將茶杯放到手邊的桌上。柳唯青拿出一個做工粗糙的鐲子,細細地看著。看見它,他想到了袁梅。

  她當年嫁給自己的時候才十五歲,那時候的自己還只是一個小小的副將。自己沒那麼多錢,買不了什麼好的東西,在經過一個攤販前時,見她對這隻鐲子甚是喜愛,自己便用盡所有積蓄,買下它,送給她。這些年來,她一直都戴著它,從未曾摘下,直到她……

  從賜婚的聖旨下來之後,他就一直都在尋找合適的禮物,也準備好了,但就在剛剛,就在他看見孤蘇嫣落時,他想到了昨天晚上下人的來報。兒子笑了,這還是自從他母親去世后,他第一次聽見他笑,笑的那麼開心。在那一刻,他就覺得沒有什麼禮物是比這個更好更合適的了。

  柳飛揚見父親竟然拿出了這個鐲子,就知道他這是要把它送給孤蘇嫣落。這是母親一直佩帶在身邊的東西,到死都沒有離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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