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孤蘇嫣落的話
代學新道:「公主啊,你願意來丞相府,老臣歡迎之致,但是這是修寒和二公主之間的事情,你剛剛也說了,這是他們夫妻間的事情,既然是他們夫妻之間的事情那就讓他自己作一次主,該怎麼做,要怎麼做,都由他去吧。」
如此最好。
孤蘇嫣落見代學新都說話了,也就沒有再說下去。
丞相府外,孤蘇嫣落扶著柳飛揚上了馬車。
代修寒看著孤蘇嫣落,看著孤蘇嫣落的馬車。
孤蘇嫖看著代修寒看孤蘇嫣落的眼神,更恨了。孤蘇嫣落這哪裡是在幫忙,根本就是在火上澆油。從代修寒剛剛的話里不難聽出他的態度更堅定了,更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孤蘇嫣落!
孤蘇嫣落!
孤蘇…嫣…落!
馬車裡,孤蘇嫣落總算鬆了一口氣。還好代修寒明白了自己此行的用意,堅定了他的選擇,也多虧代學新適時的幫忙,要是代修寒真的因為自己的話而做了違心的事情,和孤蘇嫖同房了的話,那她就真的愧對了他。
十三年感情,明知他心所屬,自己卻不能回應他,不能嫁給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娶他這一生都最不願意娶的人,現在還要因為另外一個人,被逼著來勸他和他這一生都不可能再同房的人同房,她心裡的痛和絕望又有誰能理解?
太子府第清泉池,雪凍風嘯水冰寒。呼救無望,恐懼岸無邊。青花碗,一日三餐葯相伴。孤蘇城,寒山寺,幸而有寒。幾何時,三人行,曉風已殘。雖生,不如黃泉。
柳飛揚的耳朵上涼涼的,他知道那是什麼,但是他沒有動,沒有出聲。孤蘇嫣落哭了,因為代修寒。
孤蘇嫣落擦過眼睛,掀開帘子,本是想要透透氣,讓心裡的愁緒平靜下來,豈料卻看見代修寒依舊站在相府前,站在他送她上馬車的地方,向著她的方向望來。
「孤蘇嫣落,你這個調皮鬼,怎麼又跑這裡來了?要是又掉下去了怎麼辦?還不趕緊過來?」
「孤蘇嫣落,你看我給你買什麼來了?」
「孤蘇嫣落,去我家玩嗎?」
「孤蘇嫣落,想讀書識字嗎?走,我讓爹教你,我也可以教你。」
「孤蘇嫣落,在看什麼書?哦,是《詩經》啊,會讀了嗎?來讀給我聽聽,讓我看看你這幾天有沒有認真在學?」
「怎麼?還不會?孤蘇嫣落,你說爹都已經教你幾遍了?我又教了你幾遍?怎麼還是不會?你這個腦袋到底有沒有認真在學?」
「還敢噘嘴,你還委屈了啊?」
「修寒,三公主還小,得慢慢來,別急。」
「不是的爹,你是不知道,這丫頭腦子裡都不知道在想什麼,我們都已經教了她這麼多遍了,她還是不會。我看她就不是學不會,是根本就沒用心在學。」
「慢慢來。」
「孤蘇嫣落,來,我現在再教你,跟著我讀。我可警告你啊,專心點,你要是再學不會的話我可就要爹請他的戒尺了,好幫你好好長長記性。看好了,跟著我讀,給我認真點。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
孤蘇嫣落放下帘子,痛苦又絕望的閉上眼睛,跟著記憶深處的那個聲音,喃喃出聲,緩緩念道:「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參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
代修寒……
柳飛揚,對不起,對不起,請原諒我,就一會兒,一會兒就好。
柳飛揚趴的累了,但他沒動,他不想打擾孤蘇嫣落。孤蘇嫣落心裡的那個人不是他,是代修寒,他們青梅竹馬,有十三年的感情,不管什麼時候,只要想到這個事實,他都很難過,但是現在和難過比起來,他更自責。
他剛剛不該那麼衝動的,不該頂撞恆妃,不訪惹怒恆妃的。柳唯青明明都已經提醒過他,說皇宮不比將軍府,凡事需要三思而後行。可是現在,他卻讓孤蘇嫣落因為他的一時衝動而落進恆妃的陷阱。
隔著車簾,沐梳聽見了孤蘇嫣落的《詩經》,回頭望去,代修寒還站在那裡,還望著馬車的方向。
沐梳對車夫吩咐道:「慢下來。」公主需要時間平復情緒,絕不能讓恆妃看見這個樣子的公主,不能留給恆妃抓住公主把柄,對付公主的機會。
車夫雖然不明白原因,可還是照做了。
孤蘇嫣落睜開眼睛,對車夫吩咐道:「不必慢下來,保持剛剛的速度就好。」除了那雙紅紅的眼睛外,她的神情和聲音都又回到了平時的樣子,清冷著,淡漠著,拒人於千里之外著。
柳飛揚從孤蘇嫣落的大腿上起來,看著她紅紅的眼睛,捧著她的臉,擦過她臉上的眼淚,愧疚的說道:「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孤蘇嫣落:「我沒事。」
沒事?
怎麼可能會沒事?
這眼睛紅的,都哭了。
柳飛揚看著這樣子的孤蘇嫣落,心裡的難受和自責無以復加。他寧願她痛痛快快的哭出來,寧願她把錯都推到他身上,寧願她打他罵他,他也不要她像現在這樣,把所有的事情都一肩扛下來,藏在心裡。
柳飛揚把人攬進懷中,摸著孤蘇嫣落的秀髮,心疼又自責的道:「公主,你打我吧。」她這個樣子,讓他總覺得患得患失的。她的人就在眼前,就在他身邊,可是她的心裡卻裝著別人,還為了那個人流淚。他不喜歡這樣的感覺,他害怕。
孤蘇嫣落推開柳飛揚,看著他,問道:「我為什麼要打你?」
柳飛揚道:「剛剛是我太衝動了,沒有考慮到後果。我不該頂撞恆妃娘娘,不該惹怒恆妃娘娘的,要不是我,你也不會來丞相府見代修寒。」
懷裡空空的,心裡也空空的。
孤蘇嫣落沒有安慰柳飛揚,實話實說,道:「你的確不該頂撞她。」
柳飛揚又一次道歉:「對不起。」
哪有人動不動就向人道歉的。
這都已經是他第二次向她道歉了。
而且兩次都還是因為代修寒。
孤蘇嫣落:「不過,就算你今天不頂撞她,她還是會自己找機會的。飛揚,我和代修寒還有孤蘇嫖,我們三個人之間必須要有一個結果。」只不過是恆妃把時間提前了。今天過後,恆妃不會再在這件事情上做文章。
柳飛揚:「……」
孤蘇嫣落:「飛揚,我和代修寒還有孤蘇嫖,我們三個人之間的事情,柳將軍已經告訴你了,就算不全,但也差不了多少,我不想再提。我不知道你信不信,從我決定接下聖旨,答應嫁給你的那一刻,我和代修寒之間就已經過去了,我沒有想過會和他再發生些什麼。我們才是夫妻,凡事,我都會以你為先,不只今天,以後都是。」
柳飛揚在激動中,又一次把孤蘇嫣落攬進懷中,摸著她柔順的秀髮,高興的道:「我信,我相信。」連扯到背上的傷口都未有察覺。
孤蘇嫣落:「飛揚,我們明天去給皇祖母請安吧。這幾天皇祖母都很擔心你,見你昏迷不醒,她老人家吃不好睡不著的,天都還未亮,太醫都還沒來,皇祖母就先來了,又是傳太醫,又是幫我守著你的。我還聽孫嬤嬤說,在你醒來那天,皇祖母還因為我們在休息,不想我們被打擾到,連父皇都被她攔在嫣雲殿外面了。」
柳飛揚:「好,聽公主的安排便是。」
孤蘇嫣落:「嗯。」
柳飛揚低頭,把吻落在孤蘇嫣落的側臉上。
孤蘇嫣落紅了臉。
自責雖還在,但難受已經隨著孤蘇嫣落剛剛的話而煙消雲散,柳飛揚笑看著孤蘇嫣落,重又把她攬進懷中,眼裡,心裡,只看得見她一個。
馬車徹底消失在視線里,代修寒望著天,咽回眼裡的東西。
丞相府
孤蘇嫖坐在桌前,看著只有一人的房間,等著下人的回答。
不多時,下人匆匆回來。
孤蘇嫖迫不及待的問道:「駙馬怎麼說?」
下人回道:「回公主,駙馬說他晚上就不過來了,讓公主早點休息。」
不過來了?讓她早點休息?孤蘇嫖自椅子里站起,出了房間。
下人戰戰兢兢的跟在孤蘇嫖身後。
門外沒人守著了。
「吱呀~」
孤蘇嫖推開門。
桌上的蠟燭晃了晃,火苗弱了弱,沒滅。
代修寒自書中抬起頭來。
孤蘇嫖問:「駙馬這是不打算回新房了?」
代修寒淡淡的回道:「天色不早了,公主還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孤蘇嫖對身後的下人命令道:「你們都先退下。」
所有下人退下,輕輕關上客房門。
孤蘇嫖來到桌前,坐下,看著代修寒,輕言細語地問道:「修寒,你還在生我的氣的嗎?我知道我那樣做不對,但我也沒辦法。十年了,不管我怎麼做,無論我說什麼,你都總是對我不冷不熱的。你以前那樣對我,我無話可說,但是現在我們已經成親了,我們是夫妻,你有想過我的感受嗎?我只是一個女人,我想要的不多,我只想得到丈夫的關心和愛護,可是你……」
說到動情處,孤蘇嫖就要去握代修寒的手。
代修寒冷冷的避開了。
孤蘇嫖的手落了空,看著代修寒。代修寒的眼睛里是冷的,冷的她連接下去要說什麼都忘了,只能就那麼怔在那裡,看著他冷漠眼睛里的自己的影子。
代修寒放下書,自凳子上站起,面無表情的說道:「我還有事找爹,公主還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孤蘇嫖看著代修寒消失在視線里的背影,再看著他放在桌上的書,看著那上面的刺目文字:「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參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詩經》!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代修寒,孤蘇嫣落在你心裡真就這麼重要,重要到她都已經嫁給柳飛揚那個病秧子,和柳飛揚那個病秧子圓房了,你都還要生不和我同寢,死不和我同穴,一個人坐在客房裡,抱著你們曾經一起看過的《詩經》不放?
好!
代修寒!
好的很!
既然你要這麼絕情的對我,那麼接下來,我倒要好好看看,你對孤蘇嫣落的情到底有多深!
孤蘇嫖拿著書,將它的頁角對準了蠟燭的火苗。
火苗由一點變成一簇,再變成一團,最後一本書在孤蘇嫣落的手中徹底化為灰燼,飄落在桌上,地上,代修寒剛剛坐過的凳子上。
孤蘇嫖笑著,轉身離開了客房。
天色未亮,沐梳推門而入,身後跟著宮人。
孤蘇嫣落起床,看著熟睡中的柳飛揚,對沐梳吩咐道:「讓駙馬多睡一會兒,先給我上妝吧。盡量輕點,別打擾到駙馬休息。」
宮人們排排站,沒有一人敢弄出聲響。
沐梳放木梳的動作小心又小心的,盡量不弄出聲響。
沐梳今天給孤蘇嫣落梳的是隨雲髻,以一支珠花為點綴。
梳妝完畢,柳飛揚還熟睡著,沒有醒,孤蘇嫣落也沒有叫醒他,而是來到桌前,看醫書,等他。
柔柔的陽光照進,柳飛揚睜開眼睛,只見孤蘇嫣落坐在桌前看書。隨雲髻上,一支珠花作為點綴,靜靜的,柔柔的。
「飛揚,我和代修寒還有孤蘇嫖,我們三個人之間的事情,柳將軍已經告訴你了,就算不全,但也差不了多少,我不想再提。我不知道你信不信,從我決定接下聖旨,答應嫁給你的那一刻,我和代修寒之間就已經過去了,我沒有想過會和他再發生些什麼。我們才是夫妻,凡事,我都會以你為先,不只今天,以後都是。」
孤蘇嫣落昨天晚上說過的話回來,柳飛揚笑了。
飛揚。
柳飛揚沒有想到,有一天,他會夢想成真,聽見自己的名字從孤蘇嫣落的口中說出,變得這麼好聽。
「……我們才是夫妻,凡事,我都會以你為先,不只今天,以後都是。」
她說他們才是夫妻,她還說她凡事都會以他為先,不只昨天,以後都是。
夫妻。
他們是夫妻。
他們才是夫妻。
越想,柳飛揚的笑就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