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跟蹤
這一夜,科林並沒怎麼休息。隨著越來越多的蹊蹺之處被發現,科林反而感覺自己離真相越來越遠。這感覺就像行走在黑暗中的一束白光里,自己的位置暴露無遺,但周遭的一切都暗不可察。
輾轉反側了許久,心事重重的科林終於入眠。
當然,這一夜同樣難以入眠的還有一個人:老吉米。科林到酒館打烊都沒有回來,雖然老吉米知道科林很可能是在別的什麼地方留宿了,但是今天在賭場的經歷卻使他隱隱有些不安。
……
在毒理師學院外不遠處的小巷子中,有些臟污的牆邊靠著一個黑衣女子。科林的輾轉反側並不是沒有道理,危險的毒紅蟻已經爬向了他的床榻。
「毒劑的破解者住進了這裡?」說話的正是女刺客烏爾。
「沒錯,他是今天下午到的,之後就一直沒有再外出過。」一個瘦小身影回應道,他的聲音低沉沙啞,甚至不像是人類的語音,連烏爾聽了都有些微微的不適。
「嘖。」烏爾似乎有些惱火,沒有再說什麼,轉身消失在了夜幕中。
……
一夜平靜的過去,清晨天蒙蒙亮,科林便醒了。雖然前一天晚上入睡很晚,起床后的科林並沒有太多困意,簡單整理之後,科林走出房門。他依稀記得昨晚瓦爾德對科林說過第二天早晨還會安排早餐,正好在早餐後跟諾森告個別。
不多時,科林來到了翼樓內部的小型早餐廳,可能是因為來得太早的緣故,餐廳內並沒有太多人。科林隨意挑選了一些菜品在靠窗的位置落座開始進餐。這時托克西也進入了餐廳,與他一同來的還有諾森,看來兩人的關係走得比較近。二人也簡單挑選了一些食物,諾森發現了此刻坐在窗邊的科林,便跟托克西一同來到了科林的餐桌來到了科林的餐桌邊入座。
三人的早餐很簡單,邊吃邊聊也很快就吃完了。科林正準備與兩位大師告辭,諾森突然話鋒一轉:「對了,科林大師最近有沒有時間隨我去一趟比埃爾特區?」
「嗯,諾森大師有什麼要事?」科林有些疑惑。
「是這樣的,我向總會報告過新毒劑的事情后,總會決定親自調集一些人手來完成毒劑成分分析,我也被臨時抽調了。」諾森不緊不慢地說著,「總會方面跟我特彆強調一定也要邀請參加了毒劑破解的您,好更詳細的了解一些當時的情況。」
科林撓了撓頭,有些為難。他現在還不能離開伊頓城,畢竟還有一個神秘的刺客在暗中盯著巴托米爾,自己也要搜集一些線索證據來提醒巴托米爾注意防範。如果科林現在離開巴托米爾恐怕在劫難逃。
「其實也不是很急,我們在下個月前出發就可以了,畢竟一些邊陲省份的成員不會那麼快到。您可以在這之前處理一些您的事務。」一旁的托克西似乎看出了科林的心事。
科林一聽大喜,連忙道:「如果這樣的話我也沒什麼好推辭的了,我先處理些這裡的雜事,準備妥當了再來拜訪兩位大師一同出發。」
「那好,我們兩個就等您的消息了。」諾森也面有喜色,完成了總會的任務也讓他有些愉快。
科林收拾了一下餐具,起立微微欠身道:「那麼我就先告辭了,感謝諾森大師的款待,也很榮幸能夠結識托克西大師。」
諾森和托克西也起身送科林。
三人行至協會大門口,科林轉身再次告辭。諾森突然想到了點什麼,對科林說:「科林大師在城裡如果遇到什麼麻煩可以隨時來這邊找我,或者派人來送個信,我一定儘力協助。」
科林微微一怔,卻也沒有感覺有什麼不對勁,便道謝離去了。
待科林離開,一旁的托克西望著科林的背影突然對諾森低語:「你是在擔心昨晚院子里那個人么?」
「我也不能確定那個人的目標就是科林大師,但畢竟投毒者還沒有被捉住,而且我的直覺告訴我科林大師這段日子可能不會太輕鬆。」
「那你為什麼不留下他,協會裡可安全得多。」
「怎麼留下,讓他相信我的直覺么?」諾森說到這裡有些憂慮又有些無奈。
「還是回去吧,想用陰謀算計遊歷學者還是不太可能的。科林大師應該不會有什麼不測。」
諾森點了點頭,二人轉身回到了協會樓內。
……
科林走在伊頓城寬闊的大街上,今天是禮拜日後的第一天,街上人很多,街邊的商鋪也聚攏了許多顧客,很多商隊因為城門關閉無法前往目的地,只能將貨物在本地拋售,不過還好伊頓城的購買能力不差,這些上對沒有蒙受更大的損失,但也免不了元氣大傷。
可是科林的注意力並不在這些人群與商鋪,他有一種被盯住的感覺,甚至背脊有些發涼。人群中、街邊的巷子深處有雙眼睛在盯著他,不知道是不是學習過上位者知識的緣故,科林能夠很清晰的感受到那道目光。這道目光就像懸停在科林后心的一把尖刀,微微冰冷的刀尖輕輕的抵在他的脊樑上。
又走了兩條街,科林冷汗大冒。
「不好,我被她發現了。」
不過轉念一想,這也正是一個反攻的好機會。
科林一個急轉進入了街邊一家小酒館,在一個靠里的位置坐下點了一杯酒。儘管佯裝鎮定的呷著酒杯中的甜酒,他的眼光卻從沒離開過酒館的正門。冷汗已經浸濕了他的後背,甚至額頭上也溢出一些汗珠。
「果然!」科林瞳仁一聚,內心暗道。視線里,一個黑衣小伙快步進入了酒館。剛一進門二人有一瞬四目相對,又幾乎同時將目光移開。
「就是他!」剛才的目光交匯使科林確認了自己的猜測,趕忙平復心情,開始思考對策。
而另一邊的跟蹤者似乎也沒有料到自己會這麼快被發現,一時陷入了猶豫,尷尬的站在了原地一會,又佯裝酒客點了一杯酒在吧台邊坐下。
片刻之後,科林忽然閉上了眼睛,似乎在小憩。不遠處的跟蹤者似乎也察覺到了這點,有些肆無忌憚的將目光鎖定在了科林身上。
而另一邊閉著眼睛的科林心中大喜:「上鉤了!」
此時科林眼前並非一片黑暗:自己的意識在黑暗中形成了一個光亮的圓球,而四周大量的光亮線在來回揮掃,當然其中自然有一條亮線久久指向了科林的意識體——這就是那個疏忽大意的跟蹤者了。
格言紙卷已經沉睡很久了,不過如果他現在清醒著一定會為這個冒失的跟蹤者感到惋惜,甚至會有點可憐他——他根本不清楚自己在凝視一個上位者的雛形。是的,現在的科林已經是一個上位者的雛形了。並非誇大之所以將科林划入廣義的上位者一類是因為它具有了一個上位者的基本能力:「反向輸出」。
赫克拉斯和另一位著名的早期遊歷學者托普曼建立了早起的古神學。古神學中的一個重要部分就是對於上位者的界定。早期遊歷學者認為,上位者擁有一種捕捉針對自身的感知並通過這縷感知完成主動信息輸出的能力;這個過程分為三個部分,第一步是劃清自我與外界的界限,這一步將幫助上位者凝結自我意志結核,也就是科林閉上眼睛時自我意志形成的光亮圓球。第二步,上位者會偵測自己感知域內發生的感知行為,並鎖定其中落在上位者自己的部分,科林所謂的「上鉤了」就是指他鎖定了跟蹤者的感知。而接下來,科林就要完成第三步:順著這道感知將一些蠱惑的信息傳過去,這也就是所謂的「反向輸出」。
……
坐在吧台邊一身黑衣的蔑勒有些疑惑的盯著科林。執行了這麼多次跟蹤任務的他也是頭一次碰到這種目標:難道還有人發現自己被跟蹤還能這麼淡定從容?
突然,腦海中有個聲音響了起來,一個似乎從水下傳來的聲音,洶湧激蕩又幽邃黯淡,那是令人不安的低語:
「無人可以窺察真實而免付代價。」
伴隨著一陣低沉陰險的笑聲,蔑勒的視野突然模糊。
……
一樣的酒館,室內陳設依舊,而蔑勒還是坐在吧台一側,端著酒杯。一切都沒變,一切都看起來一模一樣,唯獨除了他和酒館一角的科林以外再無旁人。而科林此刻也在注視著蔑勒,面無表情,目不轉睛,只有桌上的燭焰在他眼中的影子跳動。
「你到底是什麼東西!」蔑勒被嚇得不輕,質問的聲音都有些顫抖。
科林靜止坐著,一動不動彷彿沒有聽到。
「說話!」蔑勒已經幾近瘋狂了,掏出了腰間的飛刀丟向了科林的頭顱。
「噗。」飛刀擊穿了科林的顱骨,可是科林依舊沒有動。飛刀插入的傷口開始融化,「咕嚕咕嚕」化成血水。漸漸的血水越涌越多,覆蓋了科林的身體,在地板上漫延著向房間的各個角落涌去。
蔑勒坐在吧台的高腳椅上驚懼地觀察著這一連串的變化。
另一邊血水已經鋪滿了酒館的每一寸地板,開始變得粘稠時不時冒出氣泡,又像有意識一般的向屋內的桌腳、板凳上攀爬。
恐懼中的蔑勒忽然感覺手中的酒杯有了點變化,舉到面前一看:杯子中充滿了血紅色的液體,還有一個眼球漂浮在上面。
「啊!」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蔑勒丟出了手中的酒杯。酒杯落在地板上,被血水浸沒,隨著一陣「咕嚕咕嚕」的聲響,血水覆蓋處飄起了成百上千個眼球,無一例外的注視著蔑勒。
可憐的跟蹤者已經說不出任何語言,閉著眼、怪叫著奔向酒館的出口。
「嘭!」酒館的大門被撞開,一股新鮮的空氣重新進入蔑勒早已被血腥味充滿的鼻孔。
蔑勒長出了一口氣,帶著劫後餘生的慶幸睜開了眼。而下一秒他的眼中又充滿了絕望:
……
一樣的酒館,室內陳設依舊,而蔑勒還是坐在吧台一側,端著酒杯。一切都沒變,一切都看起來一模一樣,唯獨除了他和酒館一角的科林以外再無旁人。
腦內的聲音又不適時的響起:
「你無處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