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一發
趙多玲聽得手裡一抖,笑說「田田真是做惡夢了。」催她起床,嘴裡說「你要說壞人好人的話,媽媽到覺得只要做人無愧於心,從哪裡都壞不起來。」
齊田這才安心點。
等她起床洗漱完吃了飯,高洗文來了。
到了別的不說,先考試。
每次高洗文過來,第一件事都是考試,考前一天學過的內容。哪裡齊田學得好,哪些沒有學好。一目了然。學好的要鞏固,沒學好的要重講。每個月大考一次。整個月學的知識哪些學好了,哪些沒有學好。
高洗文原本只把齊田當成簡單的客戶。但是越是到後來,他越覺得齊田跟他所遇到的所有與她同齡的女孩子都不一樣。
齊田是一個目地非常明確的人。她很清楚自己要幹什麼。並且非常的投入認真。高洗文以前覺得自己已經是非常不肯浪費時間的人,現在他發現,除了上一次之外,齊田差不多也跟他是同類人。
並且很多時候,他能夠很明顯地感覺到,齊田腦子轉得非常快。有時候一道題,他還只講了一半,齊田就已經明白了。
一開始他一點也不相信「那你講給我聽。」
結果齊田和他的角度不同,但是解題的思路非常清晰。
高洗文這才意識到,齊田平常跟著他,不是單純地在學習知識,她有意識地學習他思考問題的方式——以前,有時候一個問題齊田會問很多遍,高洗文一直認為是她聽的時候不認真,後來才意識到,她是想搞清楚他的思考模式。
這是很多人,不喜歡學習的原因。他們腦袋太亂了,思路不清晰,但齊田不同。
漸漸地,高洗文也很喜歡來給齊田上課。看著齊田一天天,從一個半文盲漸漸進步成長,是很有成就感的事。
他也喜歡跟跟這種人呆在一起。
跟她講話不累。
兩個人一呆就是一天,中途休息的時候他玩遊戲放鬆,齊田就在旁邊看他玩。高洗文非常暴力,進遊戲裡面就是殺人。從見到的第一個人殺到休息時間到。退出來兩個人頭挨著頭,繼續講課聽課。
下午張多知過來,就看到兩個年紀相仿的人坐在一起,一個托腮聽著專心致志地聽著另一個講話,手裡的筆時不時記著什麼。
張多知在旁邊鏡子里看了看自己,突然感覺自己是不是有點老了?二十七八,明明還不算老呀。
他來是來帶齊田去生日宴的。
楚依雲的女兒華寶寶過生日,楚則居這邊怎麼也要露個面,現在楚則居不方便,也只有齊田這個全權代表過去。
楚宅這時候已經非常熱鬧了。
華寶寶翹腿坐在沙發上讓造型師給自己穿鞋。閨蜜韓許羨慕地說「你這雙鞋真特別,太好看了。哪個牌子的?很貴吧?我覺得沒個幾十萬都拿不下來。」
華寶寶很不屑「穿名牌多俗氣……再限量也有人跟你穿一樣。」吐出一串法文「我都穿小眾設計師設計的。要不然走出去,跟別人穿的一樣,丟不丟人。」
韓許連忙認同,挑眉說:「真的。你看我們學校那個暴發戶,背個包,老大的logo生怕別人不知道自己有錢似的。真是笑死人了,那個牌子就是大媽款。」
華寶寶笑笑「乍然富貴唄。」她媽是楚依雲,楚家可是在史料上都能看到祖宗事迹的。那些這一兩年才有錢的人怎麼跟她家比?用外國人的說法,她楚家是老錢。人家是新錢。
韓許好奇地問她「你這次生日,你舅舅來不來?」想裝作是無意問的,但顯然是掩飾得不太好,十分在意。
楚則居黃金單身漢,雖然年紀是比她這個小姑娘大很多,但外型好,根本不顯老,反而有一種成熟的魅力,再加上事業有成,有能力。她上次跟華寶寶回家,遇到過一次楚則居,一下就忘不掉了。
學校那些毛頭小子跟楚則居相比,簡直是天上地下。
華寶寶嗤笑「你還沒死心啊。難不成你還真想當我舅媽。我舅舅能看上你?」
韓許有點尷尬「我又沒那個意思。就是隨便問問。」
華寶寶側耳戴上流光如水的鑽石耳環說「你別想了,我舅舅結婚了。前幾天股東大會,我舅媽還把我媽氣得要死呢。回來發了好大的脾氣。」
韓許好意外「沒出新聞呀?」國民老公結婚,怎麼會沒新聞?
「說是一見鍾情。只領了證還沒來得及辦婚禮。我舅舅現在生病了,我媽說估計等病好了才會大辦。」
韓許心裡不大是滋味「什麼人啊?」
華寶寶皺眉想了想「好像說,是個女職員。入職沒二天就被我舅舅看上,後來就沒幹了。估計跟我舅差不多大吧。」楚依雲查了齊田的,資料不是很多,就放在家裡桌子上,她無意翻開看了看。雖然沒看清楚詳細的,但自己覺得楚則居不是那種喜歡年輕小姑娘的類型。他超煩華寶寶的。
「運氣也太好了吧?」韓許有點酸。
華寶寶沒空理她,換好衣服站起來,在韓許面前轉了個圈「怎麼樣?」身材高挑的少女穿著一襲寶藍色的長裙,華麗的鑽石耳環襯得人艷光四射。
「真好看!跟明星似的。」韓許驚嘆:「今天你是主角。我看下頭沒有一個比你好看的。你沒看看那個徐黑子,黑就黑,還偏穿個紫色。真笑死人了。」
說著,猶豫問「你說,你舅媽長什麼樣?過來會不會搶你風頭啊?」
「她能搶我什麼風頭?」華寶寶噗嗤笑「她一個小職員,聽說還是山裡的。土氣恐怕都沒脫呢,估計我舅舅就是看多了女的,想找個沒見過世面的自己放在家裡安心,就她還搶我的風頭?」
看看錶「時間差不多了。」
兩個女孩結伴下樓去。
楚宅大廳裡衣香鬢影,燈火輝煌。衣著精緻的男男女女們三五成群低聲交談。外頭超大的草坪上還放了一黑一白兩匹駿馬。
「馬?」韓許驚訝。
「這兩匹可是血統非常純正的。」華寶寶得意。
韓許小聲說「你們家真氣派。」楚宅是老宅子,聽說主樓都好多年了,不比現在的新別墅那麼沒氣派。處處都有一種厚重的華貴,有歷史感。
「我們家在南邊有個園林。聽說從哪個朝代就建了的。家裡還出過好幾個皇后。還有女皇帝呢。」華寶寶更得意。
「女皇帝?真的假的?」韓許驚訝。
華寶寶見她質疑自己,很不高興「你騙你幹什麼?你值得我來騙。好笑了。」
韓許連忙抱著她的手臂撒嬌認錯「你看你,我就是覺得太震驚了。別生氣嘛。」
華寶寶哼了一聲,勉強不跟她計較。看到樓下有一群聚集的年輕人,儀態萬千伸手對那邊打了個招呼,身姿裊娜向那邊過去。
才走到半路,就發現所有人都向門口看。
停下步子扭頭,看到有個打扮得很普通的女孩正在幾個穿西裝的人陪同下進門來。
在迎客的楚依雲笑盈盈過去跟那個女孩說話。旁邊衛蘭也在,但那個女孩對楚依雲和衛半都不怎麼客氣,表情非常冷淡。
衛蘭有點下不來台,沉著臉扭頭就走。楚依雲沒走,反而拉著她到旁邊沙發上坐。
韓許奇怪「那是誰啊,你媽怎麼那麼巴結她?」
華寶寶有點不高興「你亂說什麼?」
韓許笑笑,不說了。又跟華寶寶咬耳朵「她旁邊那個人蠻帥氣的。」
齊田身邊是刑沉心和張多知。
齊田也不明白楚依雲怎麼突然對自己這麼巴結。
趁著楚依雲去拿東西,看張多知。張多知附耳說:「楚先生不倒,她還要靠著楚先生。」楚依雲手裡股份不多,先前是以為楚則居人要不行了,這邊需要人出面,她才敢隨便開條件。現在楚則居又重新站穩了,她自然姿態就低了。楚老對她一向不怎麼好,她嫁的華家是挖煤起家的,沒什麼資源和根基,要想做大,還是得靠著楚則居手裡的資源。
衛蘭則不同。刑沉心對齊田說「衛蘭現在跟楚計才是一道。」刑沉心前幾天就已經回來了。現在主理國內的事務。
齊田看著這一滿屋子的人,問他「我要對誰客氣點嗎?」
刑沉心笑「對誰也不用客氣。端著架子來。不失禮就行了。要禮貌但要有距離感。你客氣了,不成樣子。楚先生對內對外都一向是鐵腕政策,畢竟是上位者,對利益相關者諂媚沒用。別人不會因為你態度好,就站你這邊,你只要有實打實的好處在手裡,辦事又公正,人家自然就尊敬你。」
齊田點點頭。認真記往。
楚計才也在這兒,大概覺得反正關係是不可能緩和,和衛蘭坐在另一邊,做出姿態來跟本不搭理她。
齊田在這裡坐下,不一會兒就有幾個股東過來跟她寒暄。
不外乎是關切楚則居身體怎麼樣。
為什麼久不露面。雖然有齊田出面,可人家那麼長時間看不到楚則居的人,難免覺得奇怪。
刑沉心怕齊田不能應付,正要開口。齊田說「之前爸爸過世那天,則居一時不查,被人抓住了機會打傷了,現在動不了,在國外養著呢。」
聲音不大也不小。
剛剛夠在場的人聽見。刑沉心非常意外,看張多知,張多知微微笑,垂眸喝茶。
這席話出口,在場個個都往楚計才看。這些人中有不是楚氏股東,而是跟華家有生意往來的人。現在都在看著熱鬧。
楚計才怒氣沖沖,騰地站起來就要過來。
齊田不管他,繼續說「那天還有好幾個人跑去找我,逼問則居的下落。長什麼樣子我都還記得清清楚楚。不過則居說算了。」
楚計才本來想說話,但這時候硬是把話咽下去,拿著酒轉身就出去了。
股東們哪裡不懂的,打著哈哈圍坐下,又說起別的事。
大廳里分了兩場,一邊是這些成年人在談事情,另一邊是小輩在玩。
另一邊的年輕人都好奇「她是誰啊?」明明看上去跟他們這些人一樣年紀,但是很多人發現自己家的長輩都過去跟她說話。一下子這個看上去很普通的女孩竟然成了全場的焦點。
韓許帶著酸意對華寶寶說「你也倒霉,好好過個生日,竟然被她搶了風頭。」
華寶寶經不住挑撥氣乎乎跑去找她媽「那是誰啊?」
她媽說「你小舅媽。」拉著她過去叫人。
華寶寶火冒三丈,一下就把她媽的手甩開了「我過生日你們請這些人來幹什麼?是給我過生日,還是把我當成工具拿來交際?我才不去!她算什麼舅媽?又沒辦婚宴。」扭頭就走。
楚依雲叫都叫不往,也是火冒三丈。難道自己就想去陪笑臉嗎?還不是為了這個家!氣得胸悶。
不一會兒,齊田差不多跟在場的人都見了一而,一開始的新鮮感也消退,開始覺得這個宴會有點無聊了。
要說她這宴會有什麼感覺呢……反正就是人挺多,大家都穿得很好,請來的弦樂團拉得好聽,認真琢磨,好像也沒有什麼別的。不過與尋常人不大一樣的是,尋常人一起,談的都是小的東西,這些人聚在一起,談的都是大的。誰誰誰的哪幢樓要出手,誰誰誰在哪個地方買了塊什麼地。集團這個季盈利怎麼樣。有個什麼新項目不錯。這就好像老百姓討論誰家的舊傢具不想要,誰在哪裡買了個新公寓,這個月工資獎金好像有起伏,有個理財項目好像不錯,值得買。
齊田走到外頭想透透氣,就看到草坪上的兩匹馬。
這兩匹馬比田中姿馬場里的大部份馬都要好看。
齊田向馬走過去,立刻就有個高挑的外國人跟著過來。他是馴馬師。
齊田知道這馬是他馴的,話就多了,問這馬的基本情況習性怎麼樣,馴馬師也樂得跟人講解,跟她聊了一會兒,馴馬師便覺得非常驚奇。因為從她字裡行間能聽得出,她家裡馬有不少種類。聽她的描述,有好些馬都是現在非常少見的。
兩個人聊得很投機。馴馬師起興問她要不要騎一騎。
齊田非常意外「可以騎嗎?」
「當然可以」馴馬師拿了馬具來。
現代的馬具跟以前的有點差別,但是齊田很快就熟悉了。
張多知和刑沉心站得遠,就看到她輕盈翻身上馬,姿勢既優雅,又洒脫。一開始只是小步的走,後來跟著馴馬師策馬在草坪上跑了幾個來回。
騎著白馬的少女,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好些人站到窗邊來。
齊田發現他們在看,特別高興地對他們揮手。神色飛揚。並不是很顧忌這麼多人在看自己。
她跟田中姿去騎馬,馬場旁邊的下仆一堆堆的,比這沒有少的。她早就習慣了。
華寶寶站在窗前,臉色鐵青的。還有個年輕人不識相地問她「天啦,這個女的……這女的也太帥了吧,是你妹妹嗎?能不能把她微信告訴我?」
韓許也不太是滋味。
因為有馬在,齊田還算盡興。回去的路上刑沉心問齊田有什麼感想?
畢竟這還是齊田第一次參加所謂上流社會的宴會。
齊田說「我有點後悔。」上面的風景也沒什麼特別的。騎馬她在家也可以騎,田中姿有馬比這裡的還好看。
刑沉心笑「有些事,你現在還不覺得。以後別人看你,就覺得有。」
「怎麼說?」齊田有追根究底的心。
刑沉心本來想用她騎馬來打比方,可想了想,說:「就好比這個婚戒吧。」指指她手上「這個東西,你要是從來沒有過,有一天你看見了,就會像發現了新大陸一樣。是吧?」
齊田老實點頭「對」這麼大,她還跟楚則居說起呢。楚則局當時還笑。
「可你現在有了。以後再見到與這相當的,或者不如這的,就會知道那些都不算什麼,知道什麼是好的,什麼是壞的。」刑沉心說「這就是眼界。聽上去是不是沒什麼大不了的?但眼界這個東西,你聽別人說,聽不來,非得要自己有,自己看,自己經歷過。見識得多了,心態才不一樣,表現出來的氣度就不一樣。這種氣度,跟那種裝出來的不在乎不同,也許你自己都不會察覺,但以後別人看你,卻能感覺得到。」比如她騎馬時,誰都能感受得出來她不是想炫耀,或能跟本不覺得這有什麼值得炫耀的,而是樂在其中。
齊田覺得自己大概是有點懂。
齊田下了車,刑沉心問張多知「要是楚先生醒不來,你覺得她站得住嗎?」
張多知說「沒有站不站得住,關鍵是要多久。」
而此時此刻的他們口中的楚先生還沒有睡。
楚則居身上穿著重重的鎧甲,走在夜行的軍士們中間,青非跟著他身後,時不時回望來路。身後早已經看不見長袋城了。
長袋城是繼順州之後有一個天險,進城非要經過一線天。如果死守,長袋也未必守不下來。可現在九王退兵從長袋城往西邊的百歲山去,就等於讓出長袋,給了陳王直取都城的機會。
青非不懂了。
策馬走在楚則居身邊小聲問「殿下,如果我們將陳王攔在長袋城外,功勞豈不是更勝?」
楚則居嘴裡叼著甜根草,語氣和藹「你以為在父皇心中,我與太子相比如何?」
青非琢磨「陛下對殿下寵愛有加,對太子也不差。」
「既然兩個兒子在他心中地位相當,我若將陳王拒於長袋,雖有功,但太子並無過錯,他又何必非要薅下一個,捧上去另一個『壞了兄弟情誼』呢,頂多給我大大的嘉獎與更勝太子的寵愛,但以太子心性,又有祖父寵愛陳王的舊事在前,怎麼會容下得我這個受寵的兄弟。」
青非恍然大悟「那殿下就在等著陳王進都城之後太子犯錯了。」
楚則居笑起來十分和氣「不。我在等陳王殺了他。」
青非愕然。九王以前並不是這樣狠辣的人,可如今說起手足生死,連表情都沒有半點波瀾,好像只是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他回想到,九王殿下被太子追殺於野險些喪命,心裡便釋然了。皇家血脈,哪裡容下得手足情深。九王與太子如果非有一個要死,他當然希望死的是太子。
不過免不得擔憂「娘娘也在都城……再說還有田家……」娘娘還好說,九王生母在宮城之內,陳王入宮城必然是帶近衛,他並非濫殺無辜的人,宮城內的人安全還算是有無孔不入。但外頭的人就不同了,那些奴將軍帶兵,野性最重,九王管束得再嚴,也有那麼一會兒也顧不到外頭的,誰知道百姓與世家女子是什麼下場?
九王有意與周家結親,萬一周家四娘就是那麼倒霉,活不下來呢?或者活下來了卻……呢
「她自有辦法。」楚則居輕描淡寫地說。
青非卻覺得匪夷所思。他送信去時見過齊田,就是一個小娘子,她憑什麼安然無事?
楚則居卻說「都城只要有一個人沒事,也一定是她。」他還記得齊田半拖半背著自己逃命。
那時候雨下得那麼大,她不哭不惱,就那樣默默哼哧哼哧奮力把人往前拖。她那麼小,他都不知道她怎麼能拖得動自己。他頭靠在她背上,能聽到心臟有力地跳動。一下,一下。
哪怕現在,有時候四周都靜下來,他還會有那種能聽到她心跳生的錯覺。這個蓬勃有力的聲音,讓他莫明感到安寧。
齊田是一個生命力很頑強的人。田家又有家將在手,與奴軍長戰是不可能,但抵禦一時紛亂還是能做得到的。只要過了那一時,陳王便會開始轄制奴軍,畢竟他要做皇帝,即要打好和世家的關係,又絕不肯讓世人覺得自己殘暴。
他相信齊田能安然無事。
現在楚則居胸中涌動的,是將要得到傾天權力的興奮。
權力與財富之爭,在現代的時候,不過是股東、董事會、競爭對手的博弈,私底下怎麼臟,都還有漂漂亮亮的文雅外殼,用盈利與各種數字錶達出來。但在這裡,是血淋淋的成王敗寇。
雖然有一度,他發現自己可能永遠不能回去時,對齊田說過要放棄的話,可是後來他回到都城,見到現在的皇帝,意識到這次自己離權力到底有多近,又有了新的想法。
自己為什麼不能做一個名垂青史的皇帝?就好像上天故意給了他這個百年難遇的機會。
楚則居胸有成竹。但青非還在為自家殿下擔心。萬一陳王不殺太子怎麼辦?
都城裡周有容的喪事要辦七天。
第一天還太平,第六天就出事了。前面戰報回來,九王身負重傷,兵敗長袋。陳王直取都城來了。
城裡世家都開始跑了。都有託辭,不是家裡老的要往別院去休養,就是哪個遠房親戚有了甚麼喜事,舉家出都城去吃酒。
朝上那些個臣子年老的不是這裡病就是那裡痛,上不得朝了。年輕的不是騎馬的時候摔掉了腿,就是進門的時候絆傷了腰。
皇帝已經傻眼。
自開國以來,仗沒少打,但從來沒有哪一年像這次,世家跟約好了似的個個往後縮的。若皇帝有幾個世家出生的妃嬪,生了幾個有世家做外家的皇子還好,多少也算個羈絆,可他娶的都是寒門。跟人家沾不上邊。
這些寒門現在的官職頂上天也只有三品。他原想的是,怕這些女人在宮裡受了寵生了兒子,外家便仗勢。現在好了,大難來臨,便是想叫宮裡的娘娘出去求告,也無處可去。那些人能頂什麼用!
皇帝親自往幾位閣老家裡去探望,還真是一個個卧病在床,見到他,連起塌都不能的樣子,便是說一句話,都要仔仔細細地喘上半天。他就是有一肚子的怒火,也發不出來。回宮之後,坐在皇位上,看著朝上稀稀拉拉那些寒門出身的臣子,皇帝內心悲涼。
他自恃登上皇位以來精力圖治,想做個聖明賢主,使國家開明昌盛,百姓富足。所行之事,所立之意,沒有一件不是為天下著想。卻沒有想到,竟然會是這樣結果。
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竟落得人心所背的下場。
心中即悲且怒。
明明自己不過是稍稍削一削世家的鋒芒,他們竟然就敢這般行事。從開國時起,就追隨皇家的世族,出了多少皇后!受了多少君恩?竟有一日,棄君不顧。
可見得自己削他們是沒有做錯的。再養著他們,也只會讓他們越來越坐大。只恨陳王壞事。要再過幾年,世家就不足為懼,自己也培養好了人,有人可用。
現在僅剩的幾個寒門臣子跪勸「陛下往益都去罷。」到那邊避一避,總比在這裡被陳王抓個正著,按上假造遺詣的罪名好。
「往益都去又如何?」皇帝反問。若是退到那裡之後有轉機還可以一試,可現在,沒有一個肯為他盡忠,難道還會有人去益都保他嗎?
寒門臣子垂淚「陛下還有九王殿下呢。」
皇帝仰望大殿上的橫樑。以前遺詔就是藏在那個地方。良久才說「朕乃一國之主,社稷之尊嚴所在。」怎麼能輕益就逃跑呢?
臣子們伏地。悲泣聲在空蕩蕩的大殿之上回蕩。
很快宮外頭的世族就都得了消息。皇帝令太子領眾皇子帶兵,死守都城。幾位閣老聽說這個消息,雖然顯得傷感,可也只是片刻,世族歷經數朝,代代不倒生存至今,絕沒有自取滅亡的道理。
先時,對皇帝也曾百般勸阻,可皇帝一心要壓制世族,種種雷霆手段。如今叫他們選,一邊是向來親近世族的陳王,一邊是有『篡改遺詔』之嫌的今上。會選哪一邊,不是顯而易見嗎。
而長袋一路向都城來,各地守軍願意死守頑抗,畢竟身後有自己家的家園,可許多世族出生的駐軍將領已經失去鬥志。
陳王一路來,勢如破竹。把這些將領俘虜了,也並不苛待,好生奉若上賓,提起今上只有憤慨「竟偽造遺詔。實狼子野心。」連人證都被他帶著來了。在以前曾經侍奉過先帝的一個侍官。說得聲淚俱下。
這種形勢之下,不出幾日,都城裡頭世族就走了半數。
劉家與關家還有李家,都派了人往田家去,怕田家人手不足夠。要讓田中姿帶了田老夫人和李氏,與三家一同上路。
田家收整好,田中姿便往周家來。
此時周家已經亂成了一鍋粥,琳娘早早把東西全收好了,但凡值錢的,全都打包帶上。帶不走的就在院子裡頭挖坑埋了。都收整好了,只等田氏來叫自己上路。
可左等沒有人來,右等也沒有人來。
按奈不住便往田氏那邊去。
去時田氏正在跟田中姿說話。
田中姿萬萬沒料到田氏會不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