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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喜慶說「都是我不好。」妹妹不容易,媽媽也不容易。要說有誰錯,都怪自己沒出息。


  齊田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認真對她說「姐姐就真的沒有想做的事,想過的生活嗎?」


  喜慶垂頭捏著衣角,不知道是在思考,或者單純地不知道怎麼回答,好一會兒說「沒什麼想不想的。其實那會兒去酒店找你,我都沒想活了。日子太苦了,我心裡也苦。」


  可現在不一樣了,她覺得現在挺好的,每天一大早起來,跟小嚴一起去菜販那裡,回來打掃衛生,在店裡幫忙,一天下來吃飯洗澡睡覺,時間排得滿滿的,不會被打,也沒有誰對她不好,家裡人個個都關心她維護她。


  她有什麼好不滿意的?


  這種日子,讓她過一輩子她都願意。


  「你打小就有主意。媽好多話跟你說,有時候你們說的,我都聽不懂。現在你出息,我都是沾你的光。」喜慶很不好意思,搓著手「我年紀比你大,說是做姐姐的,可小時候就沒護好你,叫你常常遭爸爸和奶奶打。長大了也沒有什麼本事,不能幫你什麼。這都怪我,你別生氣了。」


  喜慶二十多的人。看上去卻比齊田要滄桑不少。手上全是厚繭子,臉上總帶著陪小心的笑。


  齊田看她這個樣子,心裡很不好過。


  第二天齊田要去市裡集團大廈一開會,張多知一大早過來趙家接人,就發現趙家氣氛不對勁。齊田上樓去拿東西,他跑到廚房小聲問章麗「這是怎麼了?」


  昨天母女兩個在客廳吵架,章麗怎麼能不知道。她心疼齊田,田田多不容易啊。不過趙建晨不讓她出來。叫她別什麼都摻和,是女兒是外孫女兒沒錯,但那都是母女之間的事,你這個做外婆做媽的去插一腳,只會更亂。再者「這事兒也沒有誰對誰錯的。」


  怎麼就沒有誰對誰錯了?章麗當時就不高興。可她一想,哎,自己跟老頭子真沒什麼好說的,男人都少根筋,跟他說不清楚。


  好容易忍到今天,一大早她就叫往趙多玲,訓了一頓「田田又不是不明事理,你做媽的話不能那麼說。」


  在廚房憑張多知的理「丫丫也是心疼。田田苦啊,性子強的人,沒有不苦的,幹什麼都比別人賣力,比別人不要命。她媽媽也就是想著喜慶本來就不如田田聰明,既然田田現在有這個能力,就別叫大的再吃小的吃過的苦了,親姐妹也合該是相互幫襯。我也是做媽的,怎麼不懂呢。但她話不是那麼說。我瞧著田田臉一下就白了。」說著章麗鼻子都酸。


  張多知也沒想到是為這事。


  喜慶是怎麼樣的他也有所風聞。他覺得喜慶會是這樣也不奇怪。兩個人一看就是從小性格就不同了,喜慶活到這個年紀,唯唯諾諾久了,一時是難再改的。


  齊田不一會兒下來,兩個人一起出門。張多知什麼也沒表現出來。


  一路上齊田的話很少——平常她的話就不多,今天格外沉默。手裡拿著自己做的單詞卡片,扭頭看著外面出神。外頭雪茫茫一片,到處都是車。


  張多知打著方向盤,看了她好幾眼。想說點什麼,可也不知道要怎麼勸。這家務事,清官都難斷。


  路過早餐店的時候停了停,齊田沒在家吃早飯。


  張多知去店裡買,齊田下了車,站在路邊上低著頭踩雪,抬頭就看到孔四方。


  他個子高腿長,穿件黑大衣,衣擺下露出利落的皮靴。低頭站在另一邊花壇旁邊,擺弄手裡的手機。


  齊田叫了一聲「孔四方。」


  孔四方抬頭看到齊田對自己招手,對她笑了笑,把手機放回口袋,穿過馬路到她身邊來「你在這裡?」他臉色還是有點慘白。但精神看上去不錯。


  「張多知去買吃的了。」齊田仰臉問他「你在這兒幹嘛?」


  「老爺子情況不好,兩個叔叔要分家。我回國來看著。」一說話,嘴裡就吐出白霧。


  齊田經過一次這種情況,楚則居出事的時候楚家就是這樣,楚老爺子不行了,楚計才要出頭。但孔家和楚家又不同,楚家是做正道的,孔家手裡有海域航道,又做賭場和走私的生意。情況只有更差。


  但孔四方說起來,並不十分緊張。一個人站在路邊上,保鏢都沒帶。


  「你的車呢?」


  「沒開車出來。在這裡等公車。」


  「公車不在路邊停的,要在公交車站等。」


  孔四方向四周望了望。齊田指給他看。他轉身走的時候,齊田發現他腿有點瘸,叫住他「你去哪兒?我送你去。」


  孔四方搖搖頭,對她笑「沒關係。我就是隨便轉轉」走了幾步,又返回來,問她「齊小姐最近都在國內嗎?」


  「我回來過年。」


  孔四方點點頭,轉身過馬路往公車站去。齊田不知道他會不會坐公車,目送他走到公車站停下,這時候剛好有一輛車過來,他不知道看了是幾路沒有,直接就跟著人流上車走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坐錯車……


  張多知回來時,手裡抱著好多吃的,示意齊田可以走了。把東西都給她,打開車門打算上車的時候,低頭看了看地上,問齊田「你受傷了嗎?」


  齊田莫明「沒有呀。」起身伸頭從車窗往外看,離她站的地方不遠處,孔四方站的地方有個不怎麼清晰的血腳印。但他來的路上並沒有。可見血不是鞋子上的,是他在這裡站太久,從腿上流下來的。


  再回頭看,那輛公車已經走得不見蹤影了。


  張多知看了一眼身後,催她「走吧。」


  齊田回頭,好幾輛車子在遠處街邊停下來,好像在找什麼人。張多知正要關車門,齊田打開門跑到之前孔四方站的地方,把雪亂踢了一氣。


  在找人的那些人中,有一個人注意到這邊。停下步子扭頭向齊田看。張多知下去拉她,大聲說「別鬧了,回去再說。」那個人才不再那麼警惕,不過還是往這邊走過來。在齊田亂踢的地方看了看,又打量打量兩個人,感覺確實是在鬧脾氣的小情侶。


  張多知拉著齊田上了車,但那個人也還沒走,一直盯著車子看。其它幾個人也注意到這個人的動靜。


  齊田卡對方視線,側頭小聲說「先別走。」


  張多知不動聲色「恩。我知道」把熱騰騰的飲料插上吸管,正常音量跟她說「再生氣也得吃東西吧,你不吃又餓不著我。小心燙。」


  齊田氣乎乎把吃的接過來,憤憤邊吃邊瞪他。還要瞪車外頭那個人「看什麼看,沒見過吵架?」


  活像一個真的在生氣朋友氣的小姑娘。


  張多知忍不住笑起來,對車個那個人點點頭「抱歉抱歉。」那個人正在辦事,也不想橫生枝節,看了一眼扭頭就往回走。但走幾步,又停了下來,還是回頭看著。


  「你笑什麼!你還有臉笑!走啊,開著車窗停在這裡幹嘛,吹冷風啊。我看你就是想凍死我」齊田大聲責備,伸手推張多知。


  可張多知就是忍不住「好好好。走走走。」邊笑著邊啟動車子。


  車窗升上去,齊田立刻回頭。那個人沒有在關注這邊——他在雪地里看了看,就走了。


  「他有記車牌嗎?」齊田問。


  張多知一直在留意「沒有。」臉上還有笑意。


  走了很遠,確定身後沒有車子跟,齊田靠在椅背放鬆下來「孔四方欠我個人情。」


  張多知從後視鏡看齊田。她吃著東西,臉上表情雖然不那麼明顯,但他能看得出微微得意。每次她做了什麼讓自己滿意的事,就會流露出這點略帶著少女的俏皮。就那麼一丁丁點,從鎮定自若的面具下漏出來。不細心都沒人能發現。


  他問「你覺得苦嗎?」


  齊田有點不解「什麼?」然後就意識到張多知問的是什麼,不以為然說「那有什麼的?世上誰不苦。」她做了那麼多事,經歷了許多艱險,可是從來沒有覺得自己有什麼地方很辛苦,只是和別人一樣,一步步走過來而已。


  張多知從後視鏡瞟了一眼她,打著方向盤說「就像阿姨覺得你太苦了,你卻不覺得一樣。你覺得你大姐過得太沒有主見,你大姐也不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好。她這麼大年紀,性格和習慣已經養成,要改已經很難。除非有那麼個契機,她自己能醒悟。但這些事,別人都是幫不上忙的。」


  齊田還太年輕,以為自己能做到的事,別人也能做得到。跟本不能理解『做不到』是什麼意思。在她看來,世上沒有什麼是『做不到』只有你自己肯不肯去做。


  齊田默默吃著東西沒有說話。下車的時候突然問張多知「你覺得我媽媽是不是偏愛大姐多一點?」平常看上去像鐵木一樣堅硬的人,問這句話的時候,卻不看他,看著別處「我覺得媽媽偏愛大姐多一點。」也不是嫉妒,就是……心裡說不清地發澀。


  張多知認真說「我覺得阿姨對你是給予了厚望,對你大姐是無奈多一點。也說不上偏愛誰,」


  「算了。也是我鑽牛角尖,跟姐姐有什麼好比較。」齊田長長舒了口氣,對他笑。顯得對這件事不再那麼有芥蒂。


  張多知心裡卻有點難受。


  他想更希望齊田是一個知道什麼叫辛苦的天真少女。就好像剛才那樣,會撒嬌,會發脾氣,難過的時候可以對著別人大哭。哪怕任性點。起碼讓人看著不這麼心酸。


  他想,趙多玲有這樣一個女兒,自豪不是沒有,恐怕更多的是愧疚。不希望喜慶過得這麼苦也是情有可緣。他看著齊田,突地說「在阿姨心裡,你們兩個是不一樣的。」


  齊田點頭「我知道的。人跟人是不一樣的嘛。老師也說因材施教。」大姐這樣的性格,她再不甘心也沒辦法。


  張多知搖頭,但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麼。齊田根本不理解差別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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