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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都以為小楊爺知道得很多。


  可說起來,也就知道小慶追著自己打那些事。連小慶家姓什麼都搞不清楚。知道了小慶什麼事都不記得,現在在這個修車廠打工,表現就有那麼點那什麼了。


  曹淼似笑非笑「他是失憶,又不是家道中落。人家以前怎麼懟的你,以後起了興緻,還能怎麼懟你。不費勁。」


  小楊爺一下就老實了「那是。那是。可我真不知道其它的呀。」暗戳戳打聽「你家到底幹嘛的?」


  最終小慶從小楊爺身上基本沒有得到什麼有用的信息。不過到是對於自己以前曾經是個什麼樣的人有些粗淺的了解。


  原來自己是一個這樣的人。


  竟然是這樣一個人。


  他雖然對於自己的身世有過很多的想像,但卻沒有想到會是這樣。


  放走了小楊爺,曹淼拍拍小慶的肩膀。以示安慰。要他講出點什麼安慰的話,他也真講不出來。


  怎麼講?

  跟小明說以後肯定會想起來的?

  想起來也未必好啊。看看人家家裡人的反映。那肯定不是小事。誰家孩子不是手裡的寶,能搞成這樣,小明以前沒少造吧?不想起來還能過新生活,你這一想起來了,保不齊就是怎麼樣的。萬一自己接受不了呢?

  小明還是小慶的時候是怎麼樣的,曹淼了解得不多,但他知道小明是怎麼樣的一個人。吃苦耐勞,人也沒得說。幫路人追錢包,追幾條街的主,人家拿了錢包也沒謝他一句,反而問他「你拿到我的錢包的時候,裡面就沒錢了嗎?」他也沒把人家怎麼樣。


  要是曹淼自己,保准懟死丫的。


  有時候曹淼都懷疑,是不是他醒過來以後,自己給他看的英雄主義題材的影視節目看多了。頓時有一種『為人父』的責任感與愧疚感。總覺得自己沒養好兒子。一張白紙的時候,灌輸了太多太正義的思想。


  本著這想法,他去了一趟趙家。


  進門之前說服自己「我可真的是為了小明才來的。」


  進門之後就傻眼了。


  趙家客廳全是人。親戚好像是組團來的。好多孩子在房子里瘋跑,門口堆的全是鞋。齊田給他開門,立刻就住他身後看,沒看到小慶。


  曹淼震驚「你們家開大會呢?」


  齊田說「過年的時候我們會在國外。他們提前過來拜年的。」


  刑沉心的意思,最好還是一家人在洛杉磯那邊過年,對楚則居的的形象有好處。齊田沒有馬上答應,先問了家裡人的意思。


  章麗挺高興的。她好久沒出國了。拉著齊田講了好多自己以前第一次出國玩的時候鬧出來的笑話。趙建晨也覺得去國外過年好,國內過年完全沒辦法休息,太吵了,家裡天天要來客人。最後就決定,那就去洛杉磯。


  章麗便通告親戚們,過年就不要來了,人不在家。一傳十,十傳二十。有些親戚就結伴來了。有好的,也有不好的。每天家裡都吵得要死。


  趙家對曹淼很客氣。


  不論小慶是個什麼樣的人,曹淼做的事都顯出他的為人來。


  樓下太吵,叫齊田招待他到二樓坐。


  喝了口茶,扯了些閑白,曹淼終於把話題扯到小慶身上來「其實有些話,我說可能有點不合適,但他現在吧,也沒有別的人會幫他說話,我就斗膽開這個口中吧。當然啦,我可沒有別的意思啊,就是想問問,他到底犯了什麼錯。方不方便透露一點,讓他也有個方向。」


  齊田回答「不方便。」不想大過年的他又去問家裡其它人「我們全家都不方便。」端坐在曹淼面前,頭上戴著章麗買的貓耳朵發箍攏著頭髮——章麗喜歡買這些東西,給兩姐妹買,也給趙多玲買,她自己也有。


  曹淼愣一愣,點點頭。恩,好,是只很嚴肅的貓。


  出了趙家,站在門口笑。


  怎麼說齊田這個人呢。個子不高,年紀不大,臉上還有小姑娘特有的絨絨的感覺,像飽滿的水蜜桃,可行為舉止又異樣正經認真。他覺得,小姑娘估計連冷笑話都聽不懂。有種……怪異萌。


  回去看到小慶,心情就複雜了。


  他這修車廠,一個月,保底工資二千塊錢。獎金看個人業績另計。在首都。住在修車廠省了房租,但吃喝穿總得要花錢的。小慶現在不花這個錢了,身上穿曹淼不要的衣裳,天天煮清水挂面吃。有時候會等傍晚去菜場買便宜菜。偶爾也撿人家不要的。


  攢下來的錢每個月偷偷塞在趙家門縫裡。


  曹淼晚上拉小慶一起出去喝酒,喝得差不多了對他說「要不你就做小明吧。」別想著自己叫小慶了。客觀地說,站在小慶的角度這是對他最好選擇。


  一來,趙家不缺錢,你每天個月那點錢拿去給家用,人家根本不放在眼裡。二來,你在補償什麼自己都不知道。間隙太大,以石投海根本不可能有回應。


  就當這次失憶當做新生活的開始。不要再回顧過去。努力過好未來就行了嘛。


  小慶過了好久問「那我不是沒家了嗎?」


  曹淼心裡特別不是滋味。


  小慶知道趙家不在國內過年,還是三十的那天往趙家去了。


  站在院子外頭,望著沒有光亮的房子,心想著,自己也不是沒根的人。他剛醒過來曹淼天天問他,你家在哪兒?好像這是人活著最大的問題。


  現在別人再問他,你家在哪兒,他也不會喃喃說不出話了。他有家。


  翻進去圍著房子走幾圈,檢查門窗都關好了沒有。翻出來在轉彎麵攤上吃了碗番茄雞蛋面,不加雞蛋少一塊五毛錢。


  肚子暖哄哄的,回去修車廠,趟在狹窄的木板床上,靜靜聽著外面此起彼伏的鞭炮聲。


  趙家人這時候已經在張多知陪同下到了洛杉磯。司機把人都先送到研究所去,行李由另一輛車送回楚則居在洛杉磯的家。


  章麗看到楚則居的樣子就心酸。


  雖然一直有護士給他做日常的護理,到也不至於鬍子巴碴,但到底是長期卧床沒有意識的病人。他臉色非常蒼白,臉也輪廓分明,看上去非常虛弱。


  章麗之前也沒想到情況這麼嚴重——也許有所耳聞,但親眼看到會震憾很多,楚揚沒了,她弟弟也成了這樣。以前怎麼能想到,楚家會遭這樣的大難?!但只要家產保下也,不叫落到楚揚的仇人手裡,也不算辜負楚揚對趙家的心意,對得起人家。


  上前去拉著楚則居的手,安慰他「沒事的。啊。田田幫你照看著呢,你也要努力醒過來啊。你姐姐的仇還沒報呢。」從上次衛蘭來過家裡,她就肯定,是楚依雲和衛蘭害的人。


  趙建晨說「你看你啊。他又聽不見。大過年的什麼報不報仇。」


  章麗說「那你怎麼知道他不見。新聞上說有睡了幾年的病人醒過來,這幾年別人在他附近說什麼做什麼,他都清楚。」


  坐床旁邊拉著楚則居說了半天話。


  還生怕研究所想得不周道,刑沉心和醫生過來的時候一個勁叮囑「不能把他當沒意識的人看。你們得常常跟他說話才行的。」


  等章麗走了,趙多玲對刑沉心說「我媽媽年紀大了,你不要見怪。」


  刑沉心笑「怎麼會呢。要謝謝你們才對。」一開始也不知道趙家跟楚家有這種淵源。提到這個也難免提到楚揚的事「一直苦於沒有證據。」


  趙多玲卻說「都是過去的事了,逝者已逝,追不回來。再說到底是一家人。何必為了一個死人鬧出醜聞。不論是與公與私,都百害而無一利。」有點微妙的譏諷。與公,股票大跌是難免的,與私,撕破了臉沒有半點好處。丟人眼現。這不就是楚老以前的想法嗎。


  趙多玲是一直不想到國外過年的,也不想到這兒來。她覺得家裡好。但是章麗和趙建晨自覺得對楚家有愧,願意配合。要不是聽說有趙多玲的消息,楚揚也就不會出事了。一路上過來,一直話很少。現在卻對這件事沒有忍住,頗有微辭。


  刑沉心聽趙多玲這麼說,也不是不能理解。


  畢竟趙多玲與楚揚交好。現在有天人相隔。為楚揚不平也是難免的。對趙多玲笑說:「現在情況不同了。楚老在世的時候,確實顧慮比較多。畢竟老人家,比較顧戀親情。楚老跟楚大先生兄弟情深。」哪怕現在情不深,但想著以前,雖然會心痛可也難免留情。再說,活著的人,當然比死了的人重要。女兒已經沒了,還要鬧得家人全散嗎?

  但現在,能夠有證據把楚計才、楚依雲和衛蘭扳倒,對楚則居是有百利而無一害——他們手裡的股份楚則居不能動,要把人趕出去只能依靠外力。


  趙多玲未予置否。


  送走了趙家一家人,刑沉心看張多知。


  他和趙多玲兩個人對話的時候,張多知一直沒說話,默默站在一邊。這實在太反常了。刑沉心問「你有什麼看法?你覺得趙家會不會真的掌握了什麼證據。」


  張多知剛才一直不能抽煙,現在把人送走才剛剛把煙點上,這時候吐了個煙圈,說「你別指望了。有證據也不會給我們。」


  如果他想的是錯的,還有一線可能,趙家會為楚揚報仇,把證據拿出來。可他想的是對的,那情況就不同了。


  刑沉心不動聲色「怎麼說?」


  張多知卻反問他「你說,要是楚揚僥倖沒死,她回來會怎麼處理這件事?」


  刑沉心沒再出聲。迎風眯著眼睛望著遠處送趙家離開的車子。


  「難道會報仇嗎?」張多知笑。反問他「你覺得楚老在世,有沒有查清楚這件事?」


  要說查不清楚,不可能吧。


  張多知把煙滅了,對刑沉心道「楚氏集團是楚老先生的心血。楚計才是楚老的親兄弟,楚依雲再不得他喜歡,也是他的骨肉。他生前怎麼做的,楚揚再不願意也一定會遵從。畢竟是自己的親爸爸,人也死了,就算這不是遺願但也算是遺志吧。」做女兒的是懷著什麼樣的心情把打落的牙和血咽下去……想想也是唏噓。


  兩個人分別之後,刑沉心的助理問「張多知什麼意思?照他的話說,楚揚已經不在世,如果趙家人真的知道什麼,對我們肯定是有利的,怎麼說得好像這件事不可能辦到一樣。」


  刑沉心搖頭。他覺得自己是不是有哪裡沒理順。


  趙家到了楚則居在洛杉磯的家安頓下來,章麗開始拉著一家人去重走以前自己跟趙建晨一起在美國走過的路,去過的地方。


  能夠再重來,重新站在這裡,她十分唏噓。「人生啊,就像過山車。」


  這個新年基本上一家人是在遊玩中渡過的。


  張多知安排行程,想起來,問趙多玲「楚老的墓也在這邊。要不要過去看一看。」


  趙多玲冷淡地說「他求仁得仁。就不打擾老人家了。」


  不過一行人在附近超市遇到了在洛杉磯過節的林中仁。


  這一片住的差不多都是同個階層的人,林中仁住的並不很遠,遇到也不算太奇怪。但趙多玲看到一個人推著車子的林中仁還是非常意外的。


  他身上的衣服不是灰就是黑,雖然沒有老到那一步可兩鬢也花白了,推著車站在冷櫃前面,拿著一盒冰淇淋半天沒動,不知道在想什麼,遠看是個寡居的老人。


  趙多玲過去叫了他幾聲,他才回過神。扭頭見到趙多玲打起精神來,笑說「我是聽說你們在這邊過年。不過去了幾次,你們都不在家。」


  趙多玲有點不好意思「陪著我媽到處轉轉。你該先給我打個電話,免得空跑。」


  林中仁笑笑「也沒什麼事。就是想去看看你。」


  跟趙多玲聊了一會兒,就告辭了。看得出他情緒不高。背影彳亍。


  拿了那麼久的冰淇淋也始終沒放,放回架子上。


  齊田推著車過來就看到趙多玲一個人站在冰櫃前面,手裡拿著冰淇淋看。這冰淇淋是個老牌子賣了幾十年了,章麗很喜歡買,但家裡其實沒人吃。


  見趙多玲拿了半天,怕她是擔心腸胃可又想嘗個味,說「要不然拿一個?」吃一口也沒大影響。


  趙多玲說「楚揚最喜歡吃這個了。大冬天也非要吃。有一次她跟她爸爸吵架,不肯回去。就在我們家住。你外婆特別寵著人,買了好多這個,結果吃壞了,住了好久的醫院。」


  說著眼眶有點紅「她……太委屈……」


  如果楚揚沒有死,現在又在過著怎麼樣的生活呢?

  有時候章麗在家裡,說到楚揚也會非常感傷。


  齊田默默陪媽媽站著。心想,如果徐錚死了,自己突然有一天,看到什麼東西想到了她,也許就是這樣的吧。這就是被稱為友情的東西。真神奇。


  走的時候,趙多玲還是把冰淇淋還是放回柜子里。


  這是楚揚喜歡吃的東西。


  按她爸爸的願意,按照利益取捨,沒有親人替她聲張正義。


  她就死了。


  齊田見媽媽不舒服,跟還沒買完東西的章麗說了一聲,先帶趙多玲回去。回到楚宅才發現有不速之客。


  院子里停了好幾輛車,進門就聽到裡面亂糟糟的聲音。


  齊田下車家裡的傭人就跑上來,焦急地解釋「她們非要進來。我們不讓她們去您的房間,她們也非要進去,愛莉太太還被打了一耳光。」


  齊田進去,就看到華寶寶在客廳,還帶著一個跟她一樣年紀的女孩。兩個人隨便坐在沙發上,身邊堆著一堆東西,一看就是才去狂買過。


  見到齊田回來,也不以為然「我舅舅呢?你去跟他說我來看他了。」


  女管家愛莉太太正提著箱子從工人房出來。半邊臉紅撲撲的,見到齊田就說「我不做了,太太。我不做了。」眼睛紅彤彤,明顯是哭過。但表情顯得剛強,不肯示弱。


  管家是份正直的工作,憑著自己的勞動付出賺錢,又不是奴隸。竟然會被當眾打耳光。這簡直是奇恥大辱。以後她也沒有辦法在這個家裡繼續做下去。


  齊田攔住她,反問其它女佣人「有人闖進來,為什麼不報警?」


  女佣人愣愣。


  華寶寶火冒三丈「你什麼意思!」騰地從沙發站了起來「這是我舅舅家。我怎麼不能來?」


  齊田冷眼看著她「敲門進來是客,主人不在直闖那叫賊!」厲聲對愛莉太太說「去把我槍拿來。」


  愛莉太太沒有想到她會為自己出頭。自她來了以後,雖然後來愛莉太太這個女管家沒有給她多大的難堪了,可也沒有對她多麼熱情。這時候到有點不好意思。


  「去!」齊田把手裡的東西交給女佣人拿走。催促她。


  她連忙放下行李,跑上樓去。


  與華寶寶同來的女孩非常吃驚,懷疑齊田是不是虛張生事。


  「你衝到我家裡來,闖進我的房間,翻看我的東西,打我家的傭人。」齊田厲聲說「還敢自稱是客人?」


  愛莉太太跑來把槍遞給她。她拿起來,利落地上了彈夾,順手一槍就打在那一大堆剛買回來的奢侈品上。「你們走不走?」


  子彈幾乎在擦華寶寶的小腿飛過去的。


  華寶寶萬萬沒想到她會開槍,這不是瘋子嗎?完全是瘋子!尖叫一聲,跳起來。轉身就跑。


  跑出去迎面就撞到趙多玲。


  她氣恨恨地瞪了一眼趙多玲。同伴拉她,叫她快上車。


  她有些懊惱自己在朋友面前丟了這麼大的人,氣呼呼對著門內的齊田叫「你等著瞧,我要告訴舅舅。」楚則居雖然對楚依雲不怎麼樣,但對她還可以。因為她從小就特別會在楚則居面前賣弄乖巧。


  齊田冷笑,拿著槍大步出來「跟你媽講,楚家老宅是傳給當家人的。我讓她住這麼久,是給她面子。你既然上門來跟我過不去,我明天就叫你們全滾蛋!」


  厲聲叫愛莉太太「打給宋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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