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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闕的心是幾個人中最粗的,換做平時,贏驕和景辭怎麼秀恩愛他都懶得理。有那個時間,還不如低頭打一把遊戲。

  但今天他心裡裝著事兒,有點不痛快,想要轉移一下注意力,這才第一個開了口,沒想到兩句話就被贏驕撅了回來。

  鄭闕重新坐下去,鬱悶地挖了一大口土豆泥塞進了嘴裡。

  贏驕跟景辭聊了一會兒,只覺得神清氣爽,夾了塊大阪燒,剛想放下手機繼續吃飯。瞄到鄭闕那張情緒低落的臉,他頓了頓,再次點開手機,打了幾個數字私聊發給了鄭闕。

  鄭闕一時之間沒看明白,以為他又要有騷操作了,警惕地問:「驕哥,這什麼意思?」

  「門鎖的密碼。」贏驕喝了一口熱柚香紅茶,漫不經心道:「我在岑月灣的房子你去過吧?就是那裡的門鎖密碼。」

  鄭闕喉嚨一哽,眼圈差點紅了。

  他爸媽關係不好,三天一大吵五天一小吵,今晚他其實都回家了,但實在受不了屋子裡的爭吵聲和摔東西聲,又跑了出來。

  他一秒鐘都不想在那個家裡多呆。

  「驕哥,我……」鄭闕吸了下鼻子,嘴唇動了動,囁嚅著想要說點什麼。但他們平時互損慣了,那些感性的話根本說不出來。

  「吃飯。」贏驕打斷他,淡淡道:「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放心,那是我媽的房子,和贏家沒關係。」

  去年的時候,贏驕跟鄭闕幾個人約在皓月灣的別墅玩,誰知中途碰上贏勝君帶著女人過來了。

  雖然最後贏驕把贏勝君踹了出去,但興緻也敗壞的差不多了。

  「多謝了,驕哥。」鄭闕默念了幾遍密碼,牢記在心中,對贏驕道了句謝。

  贏驕點了下頭,沒再說什麼。

  另一邊,跟贏驕聊了會兒天,景辭的心情好多了。他收拾好東西,和上次一樣,趴在床上寫了大半的作業之後,去洗手間洗了澡就睡覺了。

  第二天,景家親戚之間有個聚會,地點就在景家。

  景父的雙親早就去世了,老家那邊也沒什麼人了,來的都是趙金鳳那頭的親戚。

  趙金鳳是本地人,家裡條件相當好,當初景父買他們現在住的房子,首付都是趙金鳳家裡給出的。

  她一共有三個姐姐,彼此年紀相差不大,生下的孩子最多也就差個四歲,勉強算是同齡。

  上午九點多鐘的時候,趙家幾個姐妹就帶著老公和孩子來了。

  景父和趙金鳳早就買好了菜,在廚房裡忙活的熱火朝天。但就這樣,景父還沒忘記把景辭叫了出來,讓他跟景淼一起,在客廳里陪客。

  景淼和幾個表兄弟的關係不錯,很快就聊起了天,故意把景辭晾在了一邊。

  幾個人聲音竊竊,時不時地湊到一起說著什麼,眼神不住地往景辭這邊瞟,目光裡帶著嘲弄。

  景辭懶得理他們這些小把戲,坐在沙發的一頭默默在心裡複習數學公式。

  趙大姐瞥了他一眼,低聲對趙二姐道:「你看那個,這次見終於有點人樣了。」

  趙二姐嗤了一聲:「繡花枕頭,草包一個,光好看有什麼用。」

  趙大姐拿了個奇異果,一邊剝皮一邊道:「也是,和他那個媽一樣。說到他媽,我跟你說,我上次在路上碰到那個女人了。」

  趙三姐最喜歡八卦,聞言立刻加入了談話:「怎麼了?」

  趙大姐咬了口奇異果,道:「你不知道,那個囂張勁兒,嘖嘖。穿著紅裙子,背著一個普拉達。趾高氣揚地從我身邊經過,一手牽著她女兒,一手挽著她老公,好像是去珠寶店買項鏈。」

  女人們一旦八卦起來,就會忘了場合,幾個人的說話聲不由自主地大了起來。

  景辭在旁邊,將她們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從穿過來到現在,這是景辭第一次聽說原身母親的情況。

  「人家現在過得可好了。」趙三姐語氣裡帶著酸:「沒辦法,長得好看,男人就吃那一套。」

  趙二姐仍舊冷著臉:「黑了心的披著一張好皮罷了,孩子還不到一歲就出軌,這種女人還算是個人?」

  「你說她這個當媽的也是心狠,都在同一個城市,彼此住的也不遠。從來沒讓她兒子去她家住過一天,也沒給她兒子買點東西什麼的。」

  趙三姐聽得津津有味,剛想說什麼,忽然對上了景辭的視線。

  她有點尷尬地咳了一聲,連忙生硬地岔開了話題。

  十二點多的時候,一桌子飯菜都張羅好了。男人們坐在一起推杯換盞,女人們則暗搓搓地炫耀自家老公和孩子。

  趙家姐妹的幾個孩子都挺爭氣,趙大姐的兒子今年剛考了個本地的211,趙二姐和趙三姐的兒子同歲,分別在本市的兩個重點高中讀高一,成績還不錯。

  趙大姐抽出紙巾擦了擦嘴角,得意:「我這都是過來人的經驗,孩子考大學,千萬不能考普通一本,不然將來考研找工作的什麼,就吃大虧了。」

  她在景辭和景淼之間來回看了一眼,道:「淼淼成績可以,繼續保持下去有望跟你哥一樣。景辭……」

  她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大姨不在成績上要求你太多,別給你爸媽添麻煩就行。」

  趙金鳳猛地嗆了一下,連忙給趙大姐使了個眼色。

  她是最見不得景辭好的人,景辭的成績變好,讓趙金鳳這段時間心裡都憋屈的慌。

  誰能想到那個像二流子一樣的小畜生,真正下定決心開始努力的時候,成績會好到這個程度?

  本來,家裡兩個孩子,她生的那個方方面面都要碾壓景辭。可如今,別說景淼了,就連她那個考上211的大外甥,成績放在景辭面前都是被吊打的存在。

  這種畢竟不是什麼長臉的事,趙金鳳就沒跟她的姐姐們說,沒想到竟然在這會兒翻車了。

  趙大姐沒領會到她的意思,繼續道:「你看你話這麼少,等以後高中畢業怎麼工作?當服務員都不要你這種性格的。」

  景辭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夾走了最後一個她喜歡的鹵鴨翅。

  落後一步伸筷子的趙大姐:「……」

  趙二姐也道:「你大姨說的對。別的不說,你弟弟上次考試就進了年級前五十。以後985大學肯定沒跑了,你學習不行,總要在其他地方……」

  「二姐!」趙金鳳的臉漲得通紅,實在是聽不下去了:「別說了。」

  「怎麼了,金鳳?」趙二姐慢條斯理地戴上一次性手套,拿了一塊大骨頭,瞥了一眼臉色有些不自然的景父,道:「你就是心思多,顧慮這個顧慮那個的,但有些話不直接說出來,孩子是聽不明白的。就像景辭,以他這個情況,高中畢業不去打工……」

  趙金鳳深吸一口氣,打斷她:「二姐,景辭成績挺好的。」

  一句話說出來,滿桌子人的目光瞬間轉向了她,眼裡都帶著同情。

  果然後媽難當,以趙金鳳的脾氣,能把景辭這個爛成績說成不錯,也是難得。

  趙大姐剛想說什麼,景父放下筷子,尷尬道:「大姐,二姐,現在景辭成績不錯的。」

  趙大姐和趙二姐都不信。

  趙三姐更是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她正了正臉色:「是嗎?這次考試前進了幾名?」

  以這小畜生的德行,恐怕就是從倒數第一變成倒數第二吧,說不定還是因為考倒數第一那個考試當天拉稀了。

  滿桌子的人齊刷刷地看向景父。

  景父抹了一把臉,盡量讓自己的臉色顯得自然些,尷尬道:「景辭上次考了全校第一,還參加了全國數學聯賽。」

  話音落地,桌子上頓時響起了此起彼伏的抽氣聲。

  「這……怎麼可能?」

  「正、正數的?」

  「省實驗的全年級第一?」

  景父僵硬地點了點頭。

  趙家三個姐妹登時像是脖子被掐住了的鴨子一樣,漲紅著臉,一個字都吐不出來了。

  他們家的小輩更是,各個瞪著眼睛看著景辭,下巴掉了一地。

  這場聚餐的下半場,氣氛詭異而寂靜。午飯結束后,趙姐三個姐妹沒像以往那樣,留下來聊聊天、喝個下午茶什麼的,紛紛以有事為由,快速撤退了。

  景父和趙金鳳更是臉上火辣辣的,就連景淼都覺得不自在,跟景父說了一聲,就跑出去了。

  唯有景辭沒事人一樣回到自己的小房間,把已經寫完的作業整理好放進書包里。拉開拉鏈的時候,他的手不小心碰到了裡面的手機。

  景辭踟躕了幾秒鐘,把手機拿了出來,調出微信界面,微微出神。

  不知道贏驕現在做什麼,有沒有好好寫作業……

  他正想著,手機忽然叮地一聲響了,許是心有靈犀,來的恰好是贏驕的消息。

  【驕】:有道題不會做。

  景辭連忙回復——

  【景】:哪道題?拍給我看一看。

  【驕】:我比較想你當面講給我聽。

  景辭一愣,思索了一下回復——

  【景】:那你先攢著。

  「開學后我再給你講」這句話還在輸入中,贏驕的新消息就進來了。

  【驕】:小同學,來我家寫作業嗎?

  景辭的指尖頓了頓,打字的動作停了下來。

  去贏驕家寫作業嗎?

  不知怎麼的,景辭心裡忽然有點緊張。

  游標在輸入框中閃閃爍爍,景辭的手指停留在九宮格上,半晌沒有動。

  【驕】:來嗎?

  景辭還在猶豫,景父忽然推門走了進來:「躲屋子裡幹什麼呢?好不容易放個假,也不知道出來跟我和你媽說會兒話,怎麼那麼不懂事!」

  景辭閉了閉眼,心一橫,打字——

  【景】:來。

  【驕】:下樓。

  【驕】:你現在下樓。

  景辭心跳飛快,手一歪,手機砰地一聲掉到了床上。

  景父一看,頓時怒了:「好啊,你還在玩手機!跟你說話沒聽到嗎?」

  景辭手忙腳亂地將課本塞進了書包里,第一次沒有按照大小順序放,對景父說了一句:「我去同學家寫作業。」就衝出了房間。

  景父跟著走了出去,咆哮:「是不是又要和你那些狐朋狗友聯繫了?不準去!給我好好在家呆著!」

  景辭蹲下去換鞋:「我跟同學約好了的。」

  「約什麼約……」景父一句話還沒說完,景辭已經拉開門走了出去,防盜門哐當一聲,將他的聲音隔絕在了屋子裡。

  景辭用手按著後背上的書包,腳步飛快地往樓下跑。越接近樓下,他的心跳就越快。

  站在單元樓厚重的貼門前,景辭深深吸一口氣,這才推開了門。

  贏驕正懶洋洋地半坐在自行車上,聽到動靜,他抬起頭來,對著景辭一笑:「動作還挺快。」

  風吹起他敞開的藍色外套,裡面的白襯衫緊貼在身上,隱約可以看到勁瘦的腰線。

  他身前,是黑洞洞的單元樓樓道。他身後,陽光萬丈。

  「你……」景辭嗓子發緊,好不容易才吐出一句話:「你怎麼知道我家在這裡?」

  「上次你在淘寶上給我看你買的練習冊時,我看到的。」贏驕收起手機,走過來,自然地伸手接過他的書包,掛在了車把上。

  景辭又問:「你來是有事嗎?」

  「沒事。」贏驕輕笑,拍了拍自行車後座:「上車。」

  景辭沒動,只定定地看著他。

  「好吧。」贏驕笑著妥協:「被你看出來了,確實有事。」

  「什麼事?」景辭立刻緊張起來,能讓贏驕放假特意跑來他家的,一定不會是什麼小事吧?難道和他家裡有關?

  外面風大,贏驕給他把外套拉鏈往上拉了拉,拇指輕輕蹭過他的下巴。他看著景辭的眼睛,低聲道:「實在想你,忍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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