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修
賽后,景辭跟團隊一起按照原定行程登上了回程的飛機。
英國到東海省沒有直飛的航班,所以他仍舊要先去帝都,然後再轉機回家。
座位上,王瓊靠著椅背,拍著胸脯,心有餘悸地長舒了一口氣:「幸好我們沒停留直接回國了。」
「怎麼了?」景辭將書包放到座位下,轉臉問他。
「你不知道,我媽聽說我拿了金牌之後,只高興了那麼一下。」王瓊耷拉著眉毛,吐槽道:「然後就發了一個單子給我,讓我幫她做代購。我哪知道那些化妝品和包的牌子,這不是要我命么?」
王瓊羨慕地看著他:「還是你爸媽好啊,都沒拿這些事來煩你。」
景辭一怔,他已經很久沒想起景家那些人了。
戶口遷出去之後,他似乎真的跟他們斷了關係。彼此互不聯繫、各自生活,權當對方不存在。
他笑笑沒說話,這樣最好了。
景辭這樣想,景父卻不是。
在電視上看到景辭獲得國際奧賽的金牌時,景父悔的腸子都青了。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己那個天天染著黃毛、不學無術的大兒子,竟然會爬到如今這個高度。
這些天,他走在路上都能聽到行人在議論景辭。年長的對他讚不絕口,說他是東海省的驕傲。年輕的則對他要麼崇拜要麼欽佩,把他採訪的視頻看了一遍又一遍。
就連趙家那三個向來眼高於頂的姐妹,都在跟他打聽景辭什麼時候回國,話里話外全是想讓景辭給他們家孩子講講學習經驗的意思。
景父當然想帶著景辭到處炫耀,這樣優秀的人是他兒子,他恨不得嚷嚷地全世界都知道。
可別說回國時間,現在景辭認不認他都是個問題。
景父把咖啡杯扔進垃圾桶,掏出鑰匙進了家門。
這段時間他想了很多,過去他確實對景辭有點冷淡。主要是他媽搞出的那件事太噁心,讓他不自覺得就遷怒了。
之前他礙於面子不願意承認,但現在他想通了。
不就是道個歉的事?還能比認回一個拿到世界級金牌的兒子重要?
都是男人,老婆出軌是什麼感覺景辭換位思考一下,肯定能夠理解他。
景父鬆開領帶,換了套居家服,把手伸到包里想摸出手機給景辭發條信息。誰知道這一掏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被偷了。
不但手機丟了,就連沒幾個錢的錢包都沒了!
其他倒是無所謂,關鍵他銀行卡和身份證都在裝在錢包里,這些才是最麻煩的。
景父氣得臉色鐵青,連忙把前段時間從景淼那裡扣下的手機找出來,打電話一一掛失了身份證和銀行卡。
「真他媽-的倒霉。」
景父狠狠罵了一句,也顧不上再琢磨景辭的事了。從網上搜了補辦身份證要用的資料后,開始翻箱倒櫃的找戶口本。
他目前待業,正好有時間。身份證這種坐個地鐵都會被抽查的東西,還是早點補辦比較好。
景父把戶口本從抽屜里拿出來,正拿著往外走時,忽然想到了一個事——
不管怎樣,景辭都得回來,畢竟他的戶口還在家呢。
景父笑了一聲,往後翻了翻。
景父臉上的笑容驟然僵住。
戶口本上,屬於景辭的那一頁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個小紅戳,上面印著三個字:已遷出。
景辭到東海省的時候,已經快中午十二點了。接連坐了兩趟飛機,一共十五個小時。再加上時差,他累得不行。在樓下吃了碗蘭州拉麵當午飯,上樓草草洗了個澡后,就倒在床上一頭睡了過去。
身體疲憊到了極點,本應該一覺睡到自然醒。可睡著睡著,景辭又做夢了。
同前幾次一樣,這次的夢仍舊是上一個的延續。
那個系統向贏驕承諾,只要他的靈魂在異界養好了,就會自動回歸。
可它騙了贏驕。
它只送走了他的部分靈魂,偷偷留下了一小部分。所以他的靈魂永遠都養不完全,幾乎斷絕了再回來的可能。
而贏驕沒有等到他,反而等到了時間重置。
為了讓喬安彥上位以獲得更多的能量,系統耗費了現存的大部分能量,讓整個世界的時間線退到了高一他們最初相遇的時候。
世界上唯一一個記得他的人,記憶回到了過去。於是,他曾經品學兼優的形象被抹殺得乾乾淨淨。取而代之的,則是那個被喬安彥抽走了一切,變得渾渾噩噩、不求上進的景辭。
這一刻,景辭終於明白,從來就沒有什麼原身,那就是他啊。身體是他的、父親是他的,連學校也是他的。
「贏驕就是我前男友,我們遲早會和好。」
「你才不要臉!」
「他理不理我關你什麼事?滾一邊去。」
那一小部分沒被溫養過的靈魂忘記了他的理想、忘記了他的規劃、甚至忘記了他最喜歡的數學,卻獨獨記得贏驕。
前男友。
贏驕確實是他的前男友。
只不過,不是分手了的男朋友,而是他前一輩子的男朋友。
景辭忽地坐了起來,紅著眼睛靠在床頭。
系統自以為將人性摸得透透徹徹,故意把失去一切優點的自己送到贏驕身邊。確定贏驕不可能喜歡上他之後,得意洋洋地將一個幾乎是他翻版的喬安彥送了過來。
於是就發生了他在另一個世界看到的、那本坑文里的事情。
喬安彥帶著金手指重生回到高二這一年,以一個不可思議的速度迅速打臉逆襲,竄到了全年級第一。
可系統又一次的失算了。
它能夠幫助喬安彥搶走他的學業、他的老師、他的朋友。但用盡一切方法,都無法搶走他的男朋友。
儘管失去了記憶,可因為贏驕親手將自己的靈魂送到了另一個世界,又經歷過喬安彥模仿自己接近他的事。所以他本能地厭惡所有和自己相像、又拚命接近他的人。
贏驕喜歡的並不是那個學習好、被老師同學眾星捧月的他。他喜歡的是全部的他啊。
優點缺點,任何一點。少一分、多一絲都不行。
景辭捂著臉,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淌。
所以第二次,喬安彥又失敗了。事業走到巔峰,感情進展卻紋絲不動,仍舊無法取代他,變成這個世界的主角。
現在他回來了,雖然還不知道回來的原因。
但他已經徹徹底底地擺脫了喬安彥的影響,重新奪回了他和贏驕的世界。
景辭猛地從床上跳下來,因為太著急不小心絆了一下。他想見贏驕,現在就想,一刻都不能等!
向來強迫症嚴重到連鞋帶都要左右對稱的人,此時頭髮凌亂,睡衣領子掖了一半在裡面,衣服袖子一短一長。
可景辭卻什麼都顧不上了,除了贏驕,他腦子裡再也無法容納其他。
而此時的省實驗,贏驕又開始一遍遍地刷景辭的專訪視頻。
景辭在對他表白,當著全世界的面對他表白。
這個認知讓贏驕開心得幾乎難以自控,他甚至想立刻找到視頻里的記者,讓他也給自己弄個訪談。告訴下面那些哭喊著要給景辭當女朋友的網友,白紙上的極限定義到底是什麼意思。
【哪怕給我整個世界,我也只在你身邊。】
這段話里,明明每個字他都認識,可組合到一起就好似有了魔力,讓他光是想想就覺得心臟加速,血液沸騰。
贏驕唇角翹地高高的,再一次點下了重播。
旁邊,鄭闕偶然間瞄到了他的手機屏幕,頓時被酸得不行。忍了又忍,到底沒忍住:「驕哥,差不多得了。不就是一個採訪,你至於看這麼多遍嗎?」
何粥現在不放過任何一個嘲笑贏驕的機會,聞言立刻接話道:「老鄭,你不懂,這就是空巢老流氓的寂寞啊。」
兩人對視一眼,哈哈大笑。
贏驕摘掉耳朵上的耳機,目光緩緩在他們身上掃了一圈,連一直悶不吭聲的彭程程都沒放過。
幾人心中頓時警鈴大作,可還沒來得及逃跑,就聽見贏驕道:「你們知道函數極限嗎?」
鄭闕腦子直,接話也快,下意識道:「不好意思,我只知道挑戰極限。」
「就猜你們不知道。」贏驕把手機放到桌子上:「所以你們沒聽明白景辭的意思。」
何粥沖他翻了個白眼:「什麼意思,辭哥不就是在跟記者解釋?」
贏驕身體後仰,微微掀唇:「不,他是在對我表白,你們……」
贏驕的話戛然而止。
就在景辭完全抵消喬安彥對他的影響的那一瞬間,贏驕的腦子嗡地一聲,忽然多出了很多內容。
過往的一幕幕如同放電影,不停地在腦海里閃過。有他和景辭在高一的初遇、有他們第一次牽手、第一次接吻、還有他們一起上大學……
贏驕蹭地站起來,何粥幾人驚訝的目光中,狂奔出了教室。
他想起來了,他什麼都想起來了。
喬安彥口中模糊不清的上輩子,還有他和景辭之間那個景辭一直知道、卻沒辦法開口對他說出的結局……
贏驕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回的家,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站到了家門口。
心跳劇烈地幾乎要蓋過粗重的呼吸聲,他用力抹了一把臉,剛想要開門,門就從裡面被拉開。
景辭正獃獃地站在那裡,滿臉是淚:「哥。」
當初送走他的時候有多痛,如今再見到他就有多慶幸和激動。
贏驕紅著眼睛,一把將景辭扯進懷裡,發瘋一樣地親吻他、撫-摸他。
這個人,跨越兩個世界、經過幾次的時間重置,如今終於回到了他身邊。
贏驕捧著景辭的臉,深深地看著他:「寶貝兒,歡迎回來。」
我的腦子不記得你了,可我的心裡,你一直都在。
你不來,我就固執地守著我們的世界,在無限的時間循環里,一直找,一直等。
如果你來了,那麼我一定會第一眼認出你。
然後愛你、守著你,把你的世界捧在掌心裡,重新送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