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3章 殘陽如血
葉秋兒順著剛才的方向，往台上看，正看到一個眉目清秀輪廓分明的男子手中握著一個精巧的弓弩。他臉上沒有半分波瀾，眼睛深邃似藏著諸多的心事。
這個出餿相救她的人不是被人，正是江哲。他為什麼要救她？葉秋兒心中有一絲疑問，不過，不管他是出於什麼目的，這份人情，她早晚會還給他。
四目相對，他心中無不震動，這面黃肌瘦，衣衫襤褸的小孩眼神清透乾淨，卻有帶著倔強堅韌，好像一眼就能看到人的心底。而且，他總是對她有種似曾相識之感。他想看清她的臉，可是距離實在是太遠了。他根本看不出，更何況，這人臉上都是血跡，而且髒兮兮的，她的本來面目，他根本就看不出。
其實，葉秋兒已經很大了，可是因為身材的關係，所以看起來仍舊像個孩子似的。不過，也正因如此，才能讓她在這麼多熟人面前，成功的隱藏了自己的身份。他們想必都沒想到，他們的天字型大小第一大仇人此時就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
這時，一旁一個年輕子弟用胳膊肘捅了捅江哲，嘆了口氣：「哎，一場好戲全讓你給搞砸了。我還想看看，她到底能撐到什麼時候呢？」
「我不過是想提前結束這場鬧劇。」他嘴角勾了勾，「我更想看看，咱們的皇上接下來要做什麼。」
那年輕子弟撇了撇嘴，這個江哲有時候冷漠的他自己都怕，現在居然出手救一個宮奴。
真是越來越搞不懂他了。
葉秋兒乾淨利落的挖出白虎眉心的寶石，仰起臉對著莫雲疏所在的位置，刻意壓低了聲音，不亢不卑的道：「我現在可以離開了嗎？」
她臉上身上全是血，看上去瘦弱不堪，可眼神卻帶著不屬於她這個年齡的老成。
面對權貴，沒有膽怯，沒有害怕，甚至沒有下跪。莫雲疏突然覺得這個罪奴，像個謎，很有意思。而且，他們還想在哪裡見過似的。
莫雲疏顯然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咳嗽了一聲：「嗯，好。」
「她可以走，但她們卻不行。」莫雲疏指向了祭台。
四五個罪奴在高高的祭台上，抱在一起瑟瑟發抖。沒想到，法師竟一腳踢下去了一個。
「嘭」人體落地，鮮肉橫飛。
「不」葉秋兒望著這滿地的鮮血，和周遭這些高高在上的人，只覺得的渾身的血液的凝固了。這些是人嗎？他們怎麼能眼睜睜的看著那麼小的罪奴在眼皮子底下死去？
他們難道就沒有心嗎？
葉秋兒只覺得天空陰沉的厲害，有一股冷氣似乎從腳底直鑽到骨頭縫裡。她眼中也染了血色，再扭過頭的時候，那血紅的雙目竟如剛才的野獸一般。
她想殺了這個下達命令的人，可理智卻告訴她，不能。她渾身顫抖不已，閉上眼，心痛的快要裂開。因為身後接二連三的又傳來幾聲慘叫，她知道，她們都死了。
只剩了她一個。
這短短的半響，她似乎經歷了一場恐怖的噩夢。
在這個陌生的世界，所有人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惡鬼，他們冷庫、麻木，沒有半分的人情味。她想逃，她想躲，她甚至想再睜開眼，發現這一切真的是一場夢。
可是，渾身刻骨的疼痛在提醒她，這都是真的。那如在烈焰中延燒的心也清楚的告訴她，她再也擺脫不了這裡了。
高台上的人有些意興闌珊，莫雲疏看祭祀草草結束，便起駕回宮了。看台上的人也都陸續離開，葉秋兒再也撐不住，仰面倒了下去。躺在滿地的屍體之間，竟毫無違和感。若不是她胸口仍有些許的起伏，只怕與死人無異了。
幾個侍者開始清理獵場。夕陽西下，天邊血紅一片，不知道為什麼，江哲的心有些沉重。他一直沒有走，直到眾人散盡，他才慢慢站了起來。
屍體堆在馬車上足有小山高，就當葉秋兒被人粗|暴的拖起時，一雙手緊緊扣住了侍者的博格，然後用力一扭，那侍者的胳膊便斷了。
他們急忙跪地討饒道：「江公子饒命。」
這時，葉秋兒慢慢睜開了眼。那雙眼平靜淡然，卻又帶著某種滄桑感。
剛才她睡著了，卻又沒有睡著，因為夢裡全是之前的回憶。她不得不承認，自己幾乎是又死了一回。有時候她都覺得自己的命大，這樣都死不了。不過她隨即握起了拳頭，既然上天不讓他死，那麼他就要讓這個天給翻過來看看。有時候，人生的際遇就是這麼離譜，福兮禍之所伏，禍兮福之所倚，結束就是開始。
沒有了晏潯，她現在一個人顛沛流離，是生是死誰在乎呢？
所以，既然上天讓她醒來，她便好好讓那些吃人不吐骨頭的人付出代價。
江哲看著那雙眸子從悲戚慢慢變得冰冷，不知道她在想什麼。經歷了這麼大的變故，再懦弱的罪奴也會變得堅強吧。只是，那眼神實在太冷，好像她整個人身體里都散發著一股駭人的寒意。
「你是誰？我們見過嗎？」他低聲問。
葉秋兒猛地回過神，看著他，這個人幫過她很多次，雖然有時候她覺得自己有些看不懂他，不過，第一個幫她的人。但是是敵是友她現在還分不清，所以，她不想暴露身份。
想到這裡，葉秋兒的眼神柔和了下來，她艱難的撐起身子，坐起來，搖了搖頭。
他眼神不斷在她身上打轉，總覺得她似乎跟其他人都不一樣。至於哪裡不一樣，他也說不清。最後，只淡淡道：「以後，你就跟著我吧。」
說罷，站起身，頭也不回的走了。
葉秋兒愣愣的看著他清瘦的背影，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走了不遠，江哲突然頓住腳，好看的眉毛皺起，有些不耐煩道：「還不快跟上來？難道要我扶你不成？」
葉秋兒這才勉強站起，一瘸一拐跟了過去。
她不知道未來等待她的是什麼，她只知道，以目前的形勢，跟著這個人是最好的選擇。
一個宮奴，就算被赦免了，孤苦一人又能去哪裡？沒有男人依靠，只怕轉瞬就會被人抓住當奴隸賣。更何況，現在她身負重傷，最重要的休養。
殘陽如血，灰濛濛的雲層下只剩一線天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