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老闆發話了
2002年12月2日，農曆十月二十八，星期一，小雨。
往年進入冬天以後，天上幾乎從不下雨，今年這雨水卻有些多，大冷的天，淫雨霏霏，弄的人全身潮濕，今天又是周一，大清早擠公交車的人不計其數，濕冷的空氣、滴水的雨傘和雨衣、嘈雜的乘客，如果這時候人群中再有一兩個患了感冒一直咳嗽的，那就再也找不出比這還糟糕的早晨了。
張軍然今天早上就是這麼來到公司的，心情簡直糟透，一路上扳著張臉，見了誰都像是要吵架，不只是他，整棟寫字樓里充斥著無數這樣不幸的人，他們中的絕大多數都不知道怎麼熬過這一天。
與他們相比，張軍然還算是幸運的。
工作依然那麼枯燥而沒有意義，張軍然早就適應了這一點，也早就學會了在網路的虛擬空間中排遣心情。比如說，欣賞美女照片，雀躍的等待新電影的上映等等。
他最近一直在關注《同桌的你》，每天都會花費許多時間去搜索與這部電影有關的信息。他對這部電影有很強的認同感，第一次如此強烈的希望一部電影能夠獲得成功，具體原因他也不是很明白，他猜想自己可能只是叛逆心理在作怪，就是希望這麼一部小成本、草台班子、里裡外外充斥著新人的電影，把那些陣容豪華、投資巨大的所謂大片掀翻在地。
比如說那部《激蕩1994》。
尤其是那部《激蕩1994》！
這部電影讓他不爽好久了，明明就是受了《我的1994》的啟發才啟動的項目，結果現在他在網上跟別人說起來，一個個全是不屑，說那個什麼青蛙算哪根蔥，好大的臉來蹭大片的熱度，把張軍然氣的要死，還有一些更難聽的話讓他幾乎暴跳如雷，萬萬沒想到居然有人說話能如此惡毒，這樣的人在現實中他從沒見過，現在在網上算是開了眼了。
自從知道《同桌的你》即將開拍的消息，他就一直不遺餘力的在網路上宣傳這部電影，有時也跟身邊的親友同事提上幾句，結果非常失望的發現人家根本沒興趣，尤其是聽說這是一部網路小說改編電影之後，更是半點興趣都沒了。用一個朋友的話說就是：青春+網路，光這個組合就讓人沒了觀看的慾望。
張軍然現在已經放棄跟現實中的親友溝通了，他唯一能找到的志同道合者都在網上，大部分是秦沃的書迷，還有一些是高媛媛的影迷，中國12億人口的基數，再小眾的愛好也能聚集起成千上萬人，這些人在現實中找不到一個同類，寂寞孤獨，到了網上卻能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熱鬧和喧囂，張軍然就發現了網路的這個好處，來自五湖四海的人們共同關注這部電影，論壇里討論十分活躍，有時會讓他產生一種自己的愛好是社會主流的錯覺。
比如說昨天剛剛發布的高媛媛的最新劇照，那效果，差點讓論壇炸鍋，無數網友除了大呼「太美」「女神」之外，再也找不到其他的辭彙來表達自己的心情。張軍然也沒有任何抵抗力的加入了這場狂歡，第一時間把自己的電腦桌面設成了高媛媛的劇照，再次在論壇里發帖：就沖這個，到時候電影上映了也得去買一張票！
他的言論依然沒能引起什麼注意，因為像他這樣說的人實在太多了。
照片中，高媛媛一身時尚雅緻的服裝，垂肩長發的尾端微微呈現波浪狀，讓她整個人看起來既美艷又幹練。正在向前邁進的步伐襯托出她搖曳的身姿，一手提包，一手將臉上的墨鏡摘下，露出一雙美眸，似嗔似喜又有些俏皮的看向鏡頭，所有看過小說的人都立刻明白，這是時隔四年後她再次和秦沃見面時的場景。按照小說中的描寫，她就是這樣毫無徵兆的再次出現在秦沃的生活中，並再次驚艷了秦沃的時光。
青蛙在小說中不吝筆墨的詳細描述了秦沃當時的心情，讓看到這些文字的讀者對那個場景浮想聯翩，不由想知道，到底是怎樣的女子，才能讓主人公如此深愛不渝？現在，高媛媛用一張劇照告訴了他們。
自從半個月前《同桌的你》劇組發布第一張劇照，張軍然就時刻關注電影的進度，高媛媛中學生的造型曾在網路上引發一陣小小風潮，「最美校花」的噱頭很是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也間接給電影做了宣傳。但第二張劇照的反響就很一般了，兩個主角好看是好看，但缺少讓人眼前一亮的元素，發布后除了一眾書迷和影迷熱議了幾天，幾乎沒有掀起什麼水花，張軍然也頗有些失望。
昨天周日，一大早，《同桌的你》劇組發布了第三張劇照，反響之好令張軍然這個鐵杆書迷都有些措手不及，整個白天，他都坐在電腦前，除了發花痴和回復帖子之外，就是瀏覽各種與之相關的新聞。網路新聞的時效性讓各種消息以光速傳播，讓他感覺幾乎是一天之內，高媛媛的全新造型就征服了整個網路，他點開了網友貼出的各種鏈接，裡面的文字來自各個網站，幾乎全是誇她的好話。
美中不足的是，這些文字大多來自時尚圈，評價的重點是高媛媛的時尚品位，而影視圈的相關報道就少多了。張軍然對此的理解是，影視圈還沒反應過來，一天，只要一天的時間，到第二天，保准全世界都是《同桌的你》的消息。
論壇里持這種觀點的人不在少數，他們堅定的認為《同桌的你》擴大知名度的時機到了，堅定的認為自己第一次和主流媒體的輿論流向發生了重合。
由於第二天就是周一，當天晚上張軍然睡的很早，在告訴了自己明天更美好之後，很快進入了夢鄉。
現在，新的一周到來，經過了一路上堪稱恐怖的擁擠和潮濕之後，張軍然幾乎是逃一般的來到公司，他的心情很糟糕——是的，今天是《同桌的你》的一個重要日子，電影的名氣將會大大的上一個台階，這是所有書迷的節日！但事情一碼歸一碼，網路上的消息再好，也不能讓他無視現實中的糟糕。
懷著這樣傲驕的心情，張軍然打開了電腦，快速的瀏覽了一下幾個有一定規模的論壇，沒有看到《同桌的你》的報道，一篇都沒有，放眼望去，幾乎所有的娛樂新聞都是和《激蕩1994》有關的，這些新聞的標題用各種明顯誇大其詞的辭彙描述著最新出爐的兩位主演是多麼的奪人眼球，尤其是飾演金曦的劉亦霏，簡直超乎想象的棒！據說還得到了金曦本人的肯定！定妝照一出來，立刻引來全民追捧，紛紛留言說再次感受到了多年來久違的心跳！
2002年的網路，各種頁面還非常粗糙簡陋，不點開網頁是看不到圖片的，張軍然對裡面的圖片毫無興趣，光看到這些標題就夠讓他倒胃口的了。他才不相信那個劉亦霏真的有那麼棒，他又不是沒見過她的照片，他更不相信金曦本人會對這樣一個初出茅廬的黃毛丫頭青眼有加，誰不知道金曦這些年早就不問世事了？肯定是媒體亂說的！至於所謂的全民追捧，呵呵，金葉影視家大業大，花錢買口碑造勢不就是一句話的事？
張軍然最後終於確定，高媛媛的風頭完全被那個劉亦霏給壓下去了，他期望的美好景象沒有出現，從一開始就輸了個徹徹底底，他再次被主流媒體排斥在外，偌大的世界，無邊的網路，只有那一方小小論壇有他的立足之地。
濕冷的潮氣在他周身蔓延，讓他禁不住打了個寒顫，他的身體是冷的，心也是冷的，在這個糟糕的周一早晨，張軍然什麼也不想做，只想哭。
「外界反應出乎意料的好，看來這一步我們是走對了。」
金葉影視總裁辦公室里，章士名放下一份報表，對馬麟道：「劉亦霏這個小姑娘，現代裝已經夠漂亮，沒想到，穿上古裝，容貌立馬再提一個檔次，不到十六歲就這麼出色，將來說不定真能成第二個金曦。」
「連尤隆也換了態度，之前一萬個不情不願，現在，呵呵。」馬麟一臉笑意，看起來非常志得意滿：「這次海選，算是圓滿結束了，駱瑾瑜順利拿到男主角，又挖出劉亦霏這個寶貝。」
「怕是還沒那麼圓滿。」章士名看著他道：「昨晚金曦責問我了，說為什麼那個穆羽沒有進入最終試鏡，公司為什麼不及時簽下他？她看了劉亦霏之前在模仿秀上的表演，認為那個叫穆羽的小夥子很有才華，還說這樣的人，就算出演葉文也不見得不行，居然在第一輪試鏡就被淘汰，簡直胡鬧。看得出來，老闆有些不滿呢。」
「這個……」馬麟登時變了臉色，「她……」
章士名不想聽他說什麼，問道：「主持那次試鏡的是誰？」
「李天盛。」
「嗯。」章士名微微頷首：「他做的那些事，我多少也知道一點，公司的老人兒了，結果越來越不長進。這次落到老闆手裡，」他以命令的語氣對馬麟道：「今天就開了他。還有他看好的那個新人，誰誰誰來著？也一併開了。」
「這麼……」馬麟臉色難看，想說上幾句，終究沒有開口，重重點頭道：「我馬上就去辦！」隨後便走出了辦公室。